草原上的日子被我过得很快活舒心,本着我雁过拔毛的一贯原则,我学会了骑马,还碰了点射箭皮毛,又缠着诸事宜学了粗浅的易容术,每个有专长的人我都不放过。然后再将我的专长奉献给大家,今日做些奶糖,明日端出一锅香草牛肉,草原上有的是可入菜的植物,皆能为我所用。
欧阳托莲花公子弄了些菜籽,绑在雄鹰的腿上送来,我便牺牲了一块草地,开垦出来种蔬菜,洒洒籽,浇浇水,数数鸽子,终日很充实。对了,某天清晨醒来,我发现他将一只大木桶放在我窗前,这样我沐浴就不成问题了,很是开心。
大漠草原,骑马猎鹰,见的,说的,听的,全是新鲜事物,我很快活。晚上我就和风云帮的人席地而坐,他们喝辣得要命的烧刀子,吹着牛,别看很多人都是粗陋的短打装扮,待一报上昔日名头,个个都是江湖上红极一时的人物。
我问闲云野鹤的生涯不好么,何苦要替一个十六岁的公子哥儿卖命,有个白鹤大侠说:“人年纪一大了,也不好那些打打杀杀了,就想着娶个老婆找个自在的地方安生。但江湖人快意恩仇千金散尽,手头没个底儿,合心意的姑娘哪是那么好找的?三少爷就帮我想了办法,我很满意,为他做点事也是应该的。”
欧阳为这些武人做的事很简单,寻来贫寒人家的姑娘入得日月山庄,教她们舞艺和音律,再弄几次品茶会之类的,武人们济济一堂,和哪位姑娘看对眼了,也就成其好事,皆大欢喜。
对穷苦人家的姑娘而言,与其嫁个粗野村夫继续捱穷,不如嫁个忠厚的武人,他会些拳脚功夫,随便去哪个大户人家当家丁,饿不死自己和娘子。欧阳三公子这两三年来致力于拉郎配大业,江湖浪人和贫家姑娘恩恩爱爱,投桃报李自是不在话下。
欧阳世家不缺钱花,但如何把钱花出了最大价值,三少爷的邪门歪道倒起了作用。这年头肯当侠女的女子少,有几分姿色的就更少了,又多半早就有个青梅竹马的师兄弟。平常人家呢,又不愿闺女嫁与性命朝不保夕的武人,风云帮三千人当中,有三成人都是经由欧阳引荐才娶了秀丽的老婆的,他们在江湖人里一传,初出茅庐的后生哥就主动找上门了。想想看,欧阳能提供一个大的场地供他们修习武术,跟一帮高手切磋,还提供像样的酬金,甚至解决后顾之忧,连老婆都娶得上,小年轻们都忠心耿耿。
像白鹤大侠这一类的中年汉子,干完这一役就能拿到丰厚酬劳,回乡将老婆孩子养得舒舒服服的,忠诚度就更高了,因此这三千人远居世外,照理说动静不小,竟也未走漏半点风声。
每天晚上我都会去探望阿白,他的毒比我重,多日来不见好转,教人心焦。
暮春的夜,和风细暖,阿白坐在椅子里闭目养神,只剩满目萧瑟。听到我来,他睁开眼,起身徐徐走来,行走间衣袂风翻,凤仪极静好。月光轻碎,他递给我一件物事:“你会喜欢吗,石榴?”
是一块光滑圆润的小东西,呈古旧的血红色,在月色下隐见里面有碎屑,我拿到眼前细细看,呀,是松枝。小小的一块,微有松香气,像一滴泪。我问:“这是何物?”
“琥珀,但宫中多称之为虎魄。”他的音容从容静切,“是早些年间使节呈上的贡品,我见了喜欢,就去向父皇要了来……事实上那是我第一次主动开口向他索要,他很意外我会挑中它,我想,有些东西称不上金碧辉煌,但就是合眼缘,这就够了吧。”
这块清凉光润的琥珀也合我的眼缘——一截松枝永远地静止在松脂清香里,这多像一桩四野八荒的盟誓,有着最壮阔的往事和寂寥的今天。但越是爱不释手,越不能夺人所爱,我还给他:“殿下,你喜欢的,我不能要。”
淡淡笑意自阿白眼中盈起,他拉过我的手,将它放在我掌心:“那天我得到它,就是为了今日送给你,宿命一般。你瞧,你多像它,心如松枝,只一点点就能让人闻到了森林。石榴,它不是珠宝,你随便拿着玩吧。”
清风徐来,男子的双眼清滟亮洌,我将琥珀攥在手心,它不是金叶子,但在我看来同样珍稀,我紧握住它:“好东西,我收了。”
其时我尚不懂阿白赠我,是以信物之托。以我爱占便宜的心理,我只晓得,他愿意送,而我愿意得。他是殿下,有许许多多的好东西,我得了一样,也不为过吧?次日我见着欧阳,向他炫耀:“它叫虎魄,我很喜欢它。”
“哦,松树的眼泪嘛,你还当它是宝贝。”灯影里映着缤纷的窗花,他浓眉一滞,不高兴地问,“找阿白要的吧?”
“才没有,他给的。我只管你要东西。”我询问道,“你认得它?”
“认得认得,以前去宫里找他玩,他写字作画时,总把它当镇纸用。”他笑了,如四月春庭午后空花般暖融融,“给你说件好笑的事,你知静妃为何会下毒成功?”
我想了想:“……下在饭菜里?汤药里?”
他啧一声:“皇子不好当啊,他吃东西很谨慎的,要不然早就没命了。”抚额又笑,“阿白这个人行事最守礼,站有站相坐有坐相的,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