脖子,脑袋拗出去很远,眼珠子受了压力,慢慢地就要凸暴出来。村里的白书记见势不妙,忙上前拍着他的肩说:“你一向都嘹嘹亮亮的人,今儿却说那么多的话做什么!你另外再弥补几个,也落个交情是不是?”
其他人也劝,村干们软呵呵地说了许多好话,两个财政所干部也劝,这人才对白书记说:“的确是手头紧张,这几个钱还得零用打杂呢!”白书记说:“这样,给大伙个面子,你再加上四十!”又附在他耳边小声说:“今年你就这样了,不说出去了就成!”那人摇摇头说:“我也是个不喜欢多说话的人,说句不中听的话,你们在我家站久了,我心底也烦呢!”说着将手中那团零钞拆开,一张张地数,数足了四十,再只剩下一二十多元了。那人将这四十元捏住扬了扬,摇头咧嘴一笑递过去了。
自清在旁边默默地看着。作为一名政府干部,他懂得自己要围绕着上级的要求而去工作。对于真正的刁钻户,工作方法上强硬一点也未曾不可。那些圆滑、粘软的固然麻烦,多说些好话,或者唱一出黑脸白脸,也应该八九不离十的到位了。这时看着这人一笑,透露出万事大休般的凄凉,令他突然想起,与莺莺看表演时,那一大束玫瑰花的殷红色彩,以及喧哗闹市中,那卖艺老者仿若归隐般的超越,一时觉得无比悲怆,那浩瀚宇宙中来来往往的苍生,都变得像虫蚁一般渺小起来。
一直到中午,一行人收了四百多元。有人笑着对易向前道:“要是易书记在街上用餐,只怕这连饭钱都不够呢!”易向前答道:“有什么办法,如今受了约制,多大的能耐都使不开呢!”
回到屋子,都叫工作难做。白书记忽然对自清说:“江书记,我请示你一件事情呢。我们去年对上结账,虽然以受灾为理由,得到了不少减免,但好歹也凑合着算是应付了差事。今年上半年税费改革工作中应该下拨四千多块的转移支付,因为去年实际上并没有真正结账,其中部分的转移支付就直接冲了账面是不是?”自清一笑,说了声客气,点头答:“是这样没错。”白书记也点头,又说:“上半年应付检查,按规定,这四千多元主要是落实到村干部工资方面,其他报刊费用等比例占得很少,按要求做成表格在镇经管站存档是不是?”
自清呵呵笑了起来,也只好说道:“都是这个样子应付检查的,只要手续规范了,问题就不大。”白书记也笑,又说:“秃岗村穷似乱药,年成好的时候村干部也超不出三五百的工资。去年更是尽了义务,每人领了一百块的草鞋钱。但村里历年账目清楚,公私分明。如今那一单转移支付,实际下发的才一千多,账面上却是按照上面的意图,写了四千多块钱的村干部工资,还白纸黑字的签了大名。如果再发生四清运动什么的,你说我们这笔款子说不说得清呢?”自清嘿嘿笑着,说:“那四千元的空帐是扣在你们头上,你们这帮子老家伙怕关了进去没人送饭是不是?”一圈人都笑了起来打趣。自清又说:“这个账面迟早会撤销掉的。我们这么多人也可以作证的嘛!”
说着话,饭菜做好了,众人起身围着桌子。自清看那桌上看似菜多,但甚是清淡。这才想起,那易向前往往到了吃饭时间就匆匆回家或者凑到别的村子,原来是这个原因。
下午,一帮子人游马散缰,好比打了败仗的残兵游勇。白书记也无可奈何,说:“村里的这些人摸懂了政策,知道现在只有财政所的才有收税权力,我们这些协税的,连个‘趴司’都拿不出来,自然没有人买你的账。要不……等到晚上,再去搞他们一个突然袭击,他们总不至于在外面过夜吧?”易向前远远听见了,嗤地冷笑了一声,说:“卖×还不够擦粉的呢!”
消磨到下午五点钟,白书记要留大伙吃晚饭,但易向前谢绝了,随后带领大伙一起离开。
上街后,易向前带领众人到了锦华街,就在街头大排档吃了晚餐,喝掉了不少啤酒。随后大伙余兴未尽,又闹着进了歌厅,趁着酒兴呜里哇呀的嚎叫。那些声调如同醉汉驾车,跌跌碰碰横冲直撞。正握着话筒的那人,勾腰缩颈,脚下划着步子,扑腾着身子,却能目不斜视,感觉万般良好。
哪知那易向前一时高兴,又叫来两个小姐,顿时房间里群魔乱舞。其中两个财政所里的,都已年近四十,看着那小女孩们粉嫩嫩的脸蛋儿,一时如着了咒法般地现出原形,眼睛里放着绿光,手脚并用地扑上前去,只恨不得一口吃下去的模样。自清心里鄙夷,又不宜提前离开。有一个小姐发觉了,挣脱纠缠挤到自清身后。那易书记将眼一瞪吼道:“小妮子养的你敢偷工?”自清哈哈一笑,将女孩揽了过去说道:“我们也亲热亲热!”接着二人对唱了一首,只是这位女孩一脸稚气,竟然将歌词中的“绽放”唱成“定放”的读音,心里不禁生出许多感叹,甚至连哀其不幸、怒其不争的心都有了。
这时,自清再次回忆起与莺莺的柔情蜜意,心里就像掉进热水里的糖块一样慢慢融解。他想起古人鸿雁传情的典故,觉得现在虽然电话方便了,但又如同隔靴抓痒,不得解恨。所以,两人在电话里时而甜言蜜语,时而相互伤感。自清一而再再而三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