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越骂越气,干瘦的胸膛剧烈起伏着,“我一把屎一把尿把你拉扯大,你倒好,为了个狐狸精,连老娘的话都当耳旁风!
当初我就说李秋云那女人屁股小,身子骨弱,生不了儿子,你非要死心塌地地娶!结果呢?生个丫头片子还把自个儿身子搞垮了,下不出蛋的母鸡!
连个带把的都给咱林家留不下,你说说,你讨这么个媳妇是用来干啥的?给我们林家断香火吗?!”
李秋云坐在一旁,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双手紧紧地攥着衣角,指节都发白了。
她低着头,长长的睫毛遮住了眼中的屈辱和泪光,嘴唇被咬得没有一丝血色。
这些年来,这样的话她已经听了无数遍,每一次都像一把钝刀子在心口反复地割。
林老太太骂完了儿媳,又调转枪口对准了夫妻俩的教育方式,唾沫星子横飞:“还有你们俩,真是一个比一个拎不清!
把个丫头片子当成宝,好吃好喝地伺候着,还砸锅卖铁地供她读那么多书!读出个状元来又能怎么样?早晚还不是人家的人!
现在倒好,还惦记着给她攒嫁妆?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这话你是不是忘了?等你们俩口子老得走不动道了,谁给你们端茶送水?谁给你们在坟前送终摔盆子?啊?”
她伸出枯柴般的手指,重重地指向门外,仿佛能穿透墙壁看到隔壁的二儿子家。
“还不是得指望家兴!我告诉你们,家兴才是我们林家的根,是能给我们老林家传宗接代的独苗苗!你们有那个闲钱,不知道贴补一下你弟弟,给家兴讨媳妇用?那才是花在正道上。”
“够了!”
一声压抑着无穷怒火的低吼猛地炸开,林国栋“霍”地一下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双眼赤红。
他实在受不了了,胸口像是堵了一块巨石,憋得他喘不过气。
他可以忍受母亲骂他窝囊,骂他不孝,这是生他养他的娘,他认。
但他不能忍受她如此恶毒地辱骂他的妻子和女儿!
“妈!你怎么骂我,我这个当儿子的都该听着。但秋云跟觅觅不欠您的!”
他上前一步,挡在了妻子身前,声音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秋云嫁到我们林家二十多年,她说过您一句不是吗?逢年过节,哪次不是她第一个给您准备东西?
您身体不舒服,哪次不是她跑前跑后地伺候?就因为你是我的母亲,你说什么她都受着,您摸着自己的良心说说,她跟弟妹俩同是儿媳妇,哪个做的好?”
“还有觅觅!”
提到女儿,林国栋的语气里充满了痛心,“她叫了您二十多年的‘奶奶’,可您给过她一天的好脸色吗?您抱过她一次吗?她小时候拿奖状回来想给您看,您正眼瞧过一眼吗?”
他越说越激动,积压了二十多年的不公和愤懑在这一刻彻底决堤。
“如果您真的是思想传统,就是重男轻女,那为什么您对二弟家的林美就能和颜悦色?她不也是个丫头吗?说来说去,您的心就是偏的!从头到尾,您的心就没长正过。”
“在您眼里,只有二弟是您儿子,所以连带着他的女儿您也能多给几分好脸色,我呢?我这个大儿子,就像是捡来的,我付出再多,干再多的活,也暖不了您的心,也捂不热您的手!”
“反了!反了!你这个不孝子!”
被大儿子如此当面顶撞,戳破了心思,林老太太恼羞成怒,觉得自己作为一家之主的威严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挑衅。
她抄起手边的木拐杖,“咚咚咚”地使劲戳着地面,发出刺耳的声响。
“你翅膀硬了,敢这么跟你老娘说话了!为了个外人,你来教训我?我告诉你,林国栋,我是你妈,我说什么你就该听着受着!”
她气得浑身发抖,最终把拐杖一横,直接放出了狠话,露出了今天真正的目的:
“我也懒得跟你废话了,今天就两条路,要么,你们大房出二十万,给家兴当彩礼钱。”
她用拐杖头,重重地指向林国栋脚下的地板。
“要么,就把这套房子让出来,给家兴当婚房!我们现在住的那套老宅又破又小,我们老的还要住。
家兴要是没个像样的婚房,谁家姑娘肯嫁过来?我们林家的香火要是断了,那你就是林家最大的罪人!”
“你选吧!”
老太太布满皱纹的脸上,此刻只剩下冷酷和决绝。
林国栋看着母亲那张熟悉又陌生的脸,心一寸寸地沉了下去,最后化为一片冰冷的死灰。
他没想到,在母亲心里,他的家,他的妻女,甚至他本人,都不过是可以随时为小儿子牺牲的垫脚石。
也是,这么多年了都还不足够证明吗?
他深吸一口气,再开口时,声音已经听不出任何情绪,只有一片坚决的寒意。
“不可能。”
他看着老太太,一字一顿,无比清晰地说道:“钱,我没有。这房子,是我的家,是我和秋云、觅觅的家,谁也别想打它的主意。”
“大哥你这话就不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