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世民掩唇闷咳了很久,越是想忍,越是忍不住,咳得心肺都疼。
他实在没想到他运气这么差,到达目的地的第一个月,还没跟敌人交上手,自己先病倒了。
这病来势汹汹,搞得他日夜都在发烧,烧得四肢都提不起劲,为此不得不叮嘱两位副将,暂且不要轻举妄动,以免中敌人圈套。
他忧心忡忡地把蛋取出来,发愁道:“我猜你该饿了,但我病着,这精血你能吃吗?会不会把病气过给你?”
政崽想告诉他不会,可见他病得严重,又怕喂食这件事,会加重他的病情,便沉默了。
唉,生活不易,崽崽叹气。
明明出征的时候壮得像能揍老虎,还没两月呢,说病就病了。
政崽也很忧愁,他得想法子搞点东西吃吃。
十五的月光不够明亮,阴云密布,空气中似乎弥漫着淡淡的妖兽的腥味。
这腥味夹杂着水汽和血的味道,如同一群群水蛭在阴影中蠕动,黑漆漆的,融进夜色里。
这是什么东西的味道?
政崽觉得很恶心,也很不悦。他讨厌自己划定的区域被侵入,这无异于挑衅。
李世民在哪里,哪里就是他的地盘,什么不干不净的臭东西,也敢来寻衅?
找死。
政崽真的怒了,灵识如疯涨的藤蔓一般,不管不顾地向四周张开,顷刻之间就把这个营帐包住,然后以此为中心,向各个方向隐秘扩散。
李世民犹豫着,用针刺入指尖,试探性地取了一滴血,喂进蛋壳里。
他等了等,没有等到蛋亮起暗金的纹路,不由叹了口气。
“果然不行吗?那等我病好了,再多喂你一些。”
政崽没时间回复他,他忙着和看不见的东西做较量,累得筋疲力竭,刚吃了一口,就把恢复的这点体力用完了。
没办法再把灵识放出更远了,他好累。
“殿下!不好了!刘将军和殷将军私自带兵走了!”段志玄急急来报。
“什么时候的事?!”
“就今天,两位将军说薛举有什么可怕的,我们唐军兵强马壮,若不主动出击,岂不是被人笑话?殿下既病着,就好好养病,等他们凯旋就是……”
最坏的情况出现了。李世民太年轻,还不足以压服这些有功的老臣,一旦出现变故,就人心浮动,抢着立功。
心浮气躁,兵家大忌。
李世民披衣而起,把蛋往怀里一揣,双手止不住地发抖,就算自己按住手腕,也难以自控地哆嗦。
糟糕。
“他们往哪个方向……”李世民还没说完,已然头晕目眩,冷汗涔涔,站都站不稳。
政崽急得收回铺出去的灵识,圈住他的手。蛋不安地动了动,被李世民隔着衣服按住。
“别怕。”
像是在安慰孩子,也像是在安慰自己。
他扶着桌案的手不停颤抖,尽力坐下来,冷静地擦了擦汗,眼前虽一阵阵发黑,但不妨碍他思考对策。
“两位将军出高墌城,欲往浅水原南侧列阵。”段志玄连忙来扶,回答得很仔细。
“带了多少兵马?”
“四万兵马几乎全部带走了。”段志玄小声道。
李世民差点气笑了。
“没有人反对吗?”他平静地问。
“梁实和庞玉将军反对,但殿下你不在,胳膊拧不过大腿,最后还是只能听从上峰。”段志玄实话实说,“不过他们传了口信过来,希望告诉殿下这个变故。”
政崽安安静静地听着,每个字好像都能听懂,但组合起来就有点晦涩了。
他很乖,没有打扰李世民,而是贴在对方胸口,试图把不祥的妖气和疫气都驱逐。
“城中还有多少能用的人?”李世民忽然攥了攥手,惊奇地发现手不抖了。
“除却高墌城本身的守卒,就只剩我们秦王府的亲卫和其他生病的将士了。”末了,段志玄也犯嘀咕,“近来染疾的人也太多了,会不会是什么疫病啊?”
“那你还敢凑我这么近?不怕传染?”李世民竟然还有心情说笑。
“是祸躲不过,这一战要是输了,不也还得死么?”段志玄干脆道,“我相信殿下不会陨在这里,所以没什么好怕的。”
李世民这次出征带的军队,将领里有一部分他的嫡系,但他们官职不够高、威望不够大、话语权自然也就不够大,因此在他急病的当口,这些人不得已跟随大部队走。
人心不齐,毛毛躁躁,急于立功,外强中干,在李世民看来,此时的唐军真是处处都是破绽。
所以他才反复交代,不要贸然出兵,坚壁疲敌才是上策。
“殿下,我们现在怎么办?”段志玄眼巴巴地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