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依旧没有抬头,甚至没有停下手中的动作,只是在勘探完一处地脉节点后,直起身子,掸了掸僧袍上的灰尘,仿佛只是在说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情
“是继续被仇恨蒙蔽双眼,沦为他人手中之刀,最终落得个家破人亡的下场。”
“还是看清大局,为自己,也为你的孩子,做一次正确的选择。”
他的话语里,没有威胁,没有劝诱,更没有丝毫的逼迫。
那是一种陈述。
一种将两条截然不同的道路,血淋淋地摆在你面前,让你自己去选的陈述。
可正是这种不带任何感情色彩的平静,反而蕴含着一种最令人心悸的力量。
这句话,如同一记重锤,狠狠地敲在了铁扇公主的心上,让她猛然间彻底醒悟!
她瞬间明白了。
昨夜,李峥对玉面狐狸说的那句“贫僧会给你撑腰”,到底是什么意思。
她原以为,那是一种武力上的眩耀,是一种“你敢动她试试”的威胁。
可现在她才懂得,自己错得有多离谱。
李峥的“撑腰”,根本不是用武力去逼迫她,去强压她。
他的“撑腰”,是给了玉面狐狸一个说出真相的胆气,是给了她铁扇公主一个听到真相的机会!
他撑的,是“真相”的腰!
他撑的,是让她铁扇公主能够摆脱被人当成棋子的命运,做出自主选择的“权利”的腰!
这是一种更高层次的“撑腰”。
他没有把她当成一个需要被武力降服的妖魔,而是把她当成了一个可以沟通,可以做出理性判断的“人”。
他给予的,是尊重。
这种尊重,是她从未在任何人身上感受过的。
无论是对她又爱又怕的牛魔王,还是那些对她敬而远之的各路妖王,甚至是高高在上,视她为工具的天庭神仙,都从未给过她这种感觉。
他们看到的,是“罗刹女”,是“牛魔王夫人”,是“笆蕉扇的主人”。
只有这个唐僧,看到了她的愤怒,她的骄傲,她的痛苦,以及她作为一个母亲的软肋。
然后,他利用了这一切,却又给了她打破这一切的钥匙。
铁扇公主的目光,再次投向山下那片热火朝天的工地。
这一次,她看到的景象,截然不同。
之前,她看到的是一群愚昧的凡人,在进行着一场可笑的、注定失败的闹剧。
而现在,她看到的,是数千个鲜活的生命,为了摆脱苦难的命运,汇聚在一起,迸发出令人震撼的力量。
他们的力量很微弱,任何一个小妖都能轻易杀死他们。
但当这数千人的意志,在那个僧人的指挥下,拧成一股绳时,所形成的,是一种连她这个地仙都感到心惊的磅礴气势。
那不是法力,不是神通。
那是一种名为“人道”的伟力。
它不象天威那般煌煌霸道,不象妖气那般狂野暴戾,也不象佛光那般慈悲普照。
它充满了轫性,充满了生机,充满了“人定胜天”的昂扬斗志。
它沉默,却坚定。
它缓慢,却不可阻挡。
她终于明白,李峥的力量来源是什么了。
他不是一个人在战斗。
他的背后,站着这火焰山下的万千生灵,站着天下所有不愿向命运低头的凡人!
这,才是他敢于叫板天庭,敢于改天换地的真正底气!
这个认知,带给铁扇公主的震撼,是无与伦比的。
她手中的笆蕉扇,不再颤斗。
她眼中的迷茫,化为一片澄澈。
她缓缓的,深吸了一口气,胸中所有的屈辱和怒火,都化作了一股冰冷的杀意。
但这股杀意,已经有了明确的目标。
全场死寂。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铁扇公主的身上,等待着她的最终宣判。
是继续挥扇,将这场“家庭闹剧”用最血腥的方式收场?
还是……选择另一条路?
山坳里的毕月乌星官,心脏已经提到了嗓子眼。他死死地盯着铁扇公主,心中疯狂地呐喊着:杀了她!杀了那个贱人!只要她死了,一切就都还有挽回的馀地!
跪在地上的玉面公主,更是连呼吸都已停止,命运的审判,就在眼前。
终于,在万众瞩目之下,铁扇公主动了。
她缓缓的,将那柄汇聚了无穷威能的笆蕉扇,收了回来。
没有惊天动地的狂风,没有毁天灭地的杀意。
她只是平静地,将扇子重新别在了腰间。
这个动作,让毕月乌的心,瞬间沉入了谷底。
也让玉面公主那根紧绷到极致的神经,骤然一松,整个人几乎要瘫软下去。
铁扇公主没有去看喜形于色的儿子,也没有去理会那些窥探的神佛,她的目光,冷冷地落在了玉面公主的身上。
那眼神,依旧冰寒刺骨,不带一丝暖意。
“你起来吧。”
她的声音,沙哑而又清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