尊考虑到口说无凭,怕有人仍旧不信,特地亲至救济院,取了影石录制此影象,留作凭证。”
堂上众人一时无语,气氛陡然凝滞。
沉衡只觉脑中轰然一声,天旋地转,双耳嗡鸣,连座下的椅背都仿佛失了支撑,险些整个人歪倒下去。
他忽然明白了,全明白了,这是薛向布的饵,自己一口吞了。
可他怎么,怎么能料敌机先,这怎么可能
薛向含笑盯着沉衡,心中熨帖不已。
他当然没有料敌机先的本事,他只是心里清楚,在收黑钱之前,必先设好警报设备。
而所谓的警报设备,就是世家大族何时就义卖会闹上一场。
薛向清楚,这个义卖会就象条咸鱼,放在世家这只老猫的枕头下面。
让老猫枕着咸鱼,忍得了一日,忍不得两日,总是要忍不住咬上一口的。
等这一口咬下去,老猫给咸死了,他就可以安心吃鱼了。
而这整套的警报措施,最关键一环就是证人,证明他没收钱的证人。
再没有比观风司司尊宋庭芳,更合适的证人了。
薛向做好这一切,就等着看警报何时响。
当然,他去广丰商行走这一遭,本质也是加一味加快此事进程的催化剂。
他没想到,沉衡这帮人早就憋不住了,他这一去广丰商行,催化剂下得太猛,立时引爆了。
眼下,不仅坑了沉衡等人,连带着广丰商行也被拖下水了。
毕竟,这桩案子肯定瞒不住了。
他薛某人被按死了还好说,官府通报会还广丰商行清白。
现在局面翻转过来,广丰商行成了诱捕官员的黑洞,是杀猪场一样的存在。
一旦给人留下这个印象,任何商行都不要再开了。
这也正是白云天,万分不情愿沉衡等人在广丰商行抓捕薛向的原因。
沉放鹤原本稳坐的身子猛地前倾,剧烈咳嗽起来,面色由白转红,连眼角的血丝都涨了出来。
他没发一语,起身离开。
倪全文与魏范对视一眼,神情极为复杂,既有松了口气的释然,眼神也渐渐燃起怒火。
府君黄姚眉心紧锁,目光像利刃般扫过在场诸人,心中烦得不行。
宁理面色铁青,指尖隐隐收紧,眼皮突突直跳,白云天已经瘫软在椅子上了。
龙正面黑如炭,嘴皮轻颤。
谢远游额头汗出如浆,若不是顾忌场合,他真要冲上前去,给龙正这废物狠狠来上几百耳光。
而那一群方才还在堂上咬牙指认薛向的证人,此刻更是像被抽了骨头。
有人瘫软在地,眼神空洞如死灰;
有人猛然惊慌大叫,哭喊着,“沉衡沉老爷!您得为我们做主啊!我们是听吩咐才来作证的,如今”
谢远游厌恶地一挥手,那人立时被拖拽出去。
堂中气息沉重到仿佛连空气都凝滞,任何声响都象是在冰面上击出的裂痕,脆而致命。
沉衡忽然觉得一股凉意,从脚底直窜天灵。
完了,全完了。
上一次正一堂之战,他们没能护住王伯当等人,反让这些人被流放千里,世家的信誉和权威,受到重创。
这一次,他们同样护不住那些被忽悠来指认薛向的众人。
指认不实,必反坐诬告,罪过非轻。
此刻,那些一声声对沉衡的指认,简直是在撕裂世家金身。
世家的根本,正在于人脉与底蕴。
若一次又一次地让盟友、门生、依附之人因此身败名裂、家破人亡,那么,将来还有谁会为他们卖命?
还有谁会给这些世家大族面子?
想到这里,沉衡只觉得胸腔发闷,仿佛压着一块千钧巨石,连呼吸都变得艰难。
倪全文闷哼一声,“一而再,再而三,迦南郡是该好好整顿了。
照我看,官场风气映照学风,我这个宫观使失职啊。”
他这一表态,黄姚只能起身离席,自告有罪。
谢远游更是心惊肉跳,沧澜学宫若因此发难,他学籍难保。
“两位大人放心,第一司掌全州风宪、法纪,绝不会坐视诬告有功之臣的人,逍遥法外。诬告薛向之案,我第一司会亲自挂牌督办。”
童天养闷声如雷,龙正再也稳不住身体,一屁股坐倒在地。
监牢深处,光线昏黄。
墙壁以青石垒砌,石缝间透着细微的潮气,象是长年不见天日的井底。
角落燃着一盏铜油灯,火苗静静摇晃,将影子拉得又细又长。
赵欢欢盘膝坐在铺着青麻褥的木榻上,背脊挺直,却掩不住眉宇间的倦色。
她的衣衫尚整,袖口洗得极净,腰间的丝带也打得一丝不乱。
这监牢的规制,比世人想象的要体面得多。
木榻旁置着一案一椅,案上有茶,有水果,甚至还放着几卷闲书。
偶尔有狱卒送餐,动作恭谨,不似对待犯人,更象是接待一位暂住的客人。
可她清楚,这一切的从容,不过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