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尔库特慌忙挪开眼,仰头看向天花板。
周遭乘客的吵嚷声压在两人之间,像是被谁按了静音。
她的神情里只剩懊恼,半分没有察觉到他心跳的异样。
他的喉结动了动,往后退了半步:“换乘的人有点多,咱们回去吧。”
“行。”钟情应了声,又问,“……那你这衣服?”
他用力挤了挤衣服上的水:“没事,先这样吧。”
九月的晚上还是有些冷,钟情拢了拢外套,反观布尔库特,穿了件半打湿着的T恤,也丝毫没有冷意。
钟情问:“你没有别的衣服换了吗?”
“有是有,但是现在开箱子不太方便。”布尔库特毫不在意,“没事儿,一会就干了。”
回到座位上,钟情见对面的大叔冲她身后笑,转头看见布尔库特用民族语言说道:“谢谢。”
钟情听不懂,但也知道他是这个意思。
“你说的是民族语言吗?”
布尔库特和她一起坐下来,才道:“对,是维语。”
“维语啊,我记得你说你是哈萨克族?”
“嗯,哈萨克语和维语我都会。”
钟情有点佩服,她就只会汉语和英语两种语言,但布尔库特能比她多会两种语言。
“那你会说新疆话吗?”钟情问,她在某音上刷到过那些说新疆话的博主,觉得特别有意思。
“新疆话?就是你们内地方言那样?”布尔库特道,“哎你这丫头子,仙女下凡的一样,漂亮得很!”
钟情听布尔库特操着一口“烤羊肉味”的方言夸她,听着想笑。不过有他的颜值在这顶着,孜然味都变成苏味了。
对面的大叔也看过来,冲钟情友善笑笑,然后跟布尔库特说了一句什么。
钟情有些疑惑,看向布尔库特。
布尔库特对大叔摇摇头,两人用维语交流了一会,随后才对她解释道:“大叔问咱俩是不是一对。”
“咱俩看起来很熟吗?”钟情无奈,不过布尔库特这人看起来的确像个自来熟。
“是来玩的吗丫头?”大叔说着蹩脚的普通话。
“对。”钟情点头,“都说新疆很美。”
“这话一点没错,丫头你算是来对了。”维族大叔笑。
钟情虽然是个社恐,但这么多年职场摸爬滚打出来了,遇到长辈会搭上几句话,不会让话落下来。
“准备去哪里玩呀?玩几天?”大叔又问。
钟情认真道:“还没想好呢,边走边看啦,您有什么推荐的地方吗?”
“看你玩几天啦,短一点的话就去天山、赛里木湖那边,久一点的话就多去几个地方啊。”
“好呢,到时候看看。”
布尔库特看向她:“姐姐是做什么工作的?自由职业吗?”
“为什么这么问?”
“感觉你的旅游没有规划,也没什么目的。”
“有啊,有目的。”钟情看向窗外,站点停靠的时间到了,火车继续启程。
“什么啊?”
“逃离城市。”钟情转过来,笑,“然后买块风水宝地。”
布尔库特眼神一亮:“姐姐是打算在新疆定居吗?”
大叔也感叹道:“竟然会有年轻丫头子想来新疆定居?现在年轻人不都想着跑去内地。”
“新疆好啊,新疆多美。”钟情社交性地夸赞道。
她自然知道新疆真的很美,但她又没真的来过。
她的笑容清浅,眼中却没什么光。
这趟旅途,她早就没有几年前制定计划时那么憧憬了。
布尔库特和大叔又继续聊了起来,聊新疆的景色、气候,聊二人为什么坐上这趟车。
钟情听了一耳朵,大概就是布尔库特是个民考汉应届毕业生,前些天又去北京的学校那边办了些事儿,这才重返故乡。
大叔夸年轻人学习好,多学点科学文化知识,充实自己的人生。
后来钟情就没听进去了,甚至不知他们什么时候换成了维语交流。
昏昏沉沉地,钟情又睡了过去。
这次睡了很久,再次醒来时,火车还在行进,车厢轻轻摇晃,车轮碾过铁轨的声音断断续续。
窗外一片淡金色,天光熹微,雾气被晨曦拨开。
她抬起头。
对面的人不知什么时候换成了布尔库特,他靠在窗边睡着了,姿势有些随意,头微微侧着,睫毛在光里投下一小片影子。
阳光从窗外倾泻下来,正好打在他脸上。
就在钟情怔神的那一刻,他忽然睁开眼。
晨曦照进他的瞳孔,蓝得像湖面被阳光照亮。
澄澈得连一丝波纹都能折出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