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纷纷扬扬的大雪掩盖了一切,她什么都看不见。
“父亲——”
“我在这里,莫再哭了。”
李闻朝出现在少女身后,将她抱起,看着她含泪的双眼,叹了一口气,道:“我是树,树有很多枝干,瞧。”
李好的目光随着他抬手落在了胳膊上,完好无损,衣服甚至也完整如初,没有一丝缺口,她又低头看了看怀中的断胳膊,已经变成了一段枯木。
“会疼么?”她喃喃出声。
李闻朝安抚地吻了吻她的额头,摸摸她的脑袋,朝着身后开口道:“离涯君,只是父女多年未见叙个旧而已,收了您的神通罢,莫要伤到了扶光。”
王从道一身漆黑像个鬼魂一般从雪中凝结,他袖手身前,垂眸盯着李好,黑瞳森森如千年玄冰。
“父女?荒唐至极,什么时候妖能生出人了?”王从道面无表情地道,“李好,过来。”
李好抱着木头向李闻朝身后缩了缩,偏过头不敢看这杀神。
“与妖厮混,按《道盟正纪·三千律》第七百三十二条律令,当与妖同罪论处,你确定不过来么?”王从道一双眼黑沉沉的,像在看一件无足轻重的死物。
“离涯君,我已经死了,不算是妖了,又何必吓人呢?”李闻朝眯起眼,声音含笑。李好在身后强撑着,顶着王从道极具压迫感的眼神出声谴责道:“我不过去,明明是你将我丢在半路的,我有夜盲,黑暗里看不见,要不是父亲,我早就掉进那漆黑深渊了,你分明是想杀了我。”
她声音发颤,却一字一句格外清晰有力。
“况且这里本就是关押大妖的牢狱,父亲在这里何罪之有,你不分青红皂白,上来就砍掉了父亲的胳膊,你作为道府首席,众弟子的楷模,做错事情难道就没有一丝羞愧之心么?”说到胳膊,李好鼻头一酸,眼泪几乎又要掉下来。
王从道依旧直勾勾地盯着李好,道:“他是妖,妖都该死。况且我不是公正高尚么,你不信我么?”
“我只是在就事论事,你要我信你什么,将我带到这牢狱,又将我丢下,我虽然身份低微,只是一个杂役,可也是个人,面对面交流很困难么,我说的话很难听懂么,我和你之间是有什么天堑相隔么?”李好越说越激动,趁着父亲在身边,心里也生了底气,她抹了一把泪,又道:“大不了我这辈子不出去了,我就呆在这里,和父亲一起,哪里都不去,你寻仇也罢,杀妖也罢,都与我没有关系,王闲,你尽管杀了我。”
“哈,王闲,好一个王闲。”
王从道闻言歪了歪头,轻笑出声,形容迤逦,在漫天风雪中像一朵盛开的黑牡丹。李好听到笑声又往李闻朝身后藏了藏,她总算是发现了,王从道这人纯属脑子有病,万年老二的名头早就把他逼疯了,心理扭曲至极,寻常人根本猜不透他心里在想什么。
李闻朝拍了拍李好的脑袋,李好仰起脸刚露出一个笑脸,就见李闻朝将她从身后拉了出来,对着王从道:“扶光年纪小,不过是说了些孩子话,离涯君大人有大量,不要当真。喏,人你带走罢,楼里也不是什么好地方,常人不能久待。”
李好懵懵的,任凭李闻朝抬起她的双手,将傀儡玩偶重新塞进她手里,然后一根一根按压紧手指,道:“这次抓紧,莫要再丢了。”
“父亲……”
李闻朝将她推向了王从道,笑道:“回去吧。”
王从道猛地攥住李好的手腕,将她带到怀里,向缝隙处飞去。李好只觉腰间胳膊紧紧的禁锢住她,手腕、后背一片滚烫,她盯着大雪中的李闻朝,白茫茫一片中,他静静地矗在原地,遗世独立,渐渐的化为一个黑点。
他将独自在这方无所有的空间,千年万年。
李好眼泪又掉了下来。
等彻底脱离那方雪域,李好挣扎着,谁料王从道那厮突然松开手,她一个不留神摔了个四脚朝天。诶呦两声,李好揉着屁股慢慢坐起身,看见眼底下的黑靴黑袍,空间里脑袋一热说下的狂言妄语顿时回响在她耳朵里,此时心生悔意,可惜为时已晚。
李好手脚并用蹭蹭后退,面对着王从道黑沉沉的眼睛,尴尬笑道:“离涯君,发生了什么?我怎么什么都不记得了?”
“你叫我王闲,怎么不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