场,再次陷入了观望。
但这一次,没有人再敢嘲笑他。
所有人都屏住呼吸,等待着。
等待着这位“档案判官”,从历史的尘埃里,再挖出某颗足以致命的炸弹。
刘光明并不知道外面的风言风语。
他的世界,很简单。
孙书记说,他是“勘误者”。
是来把清河县这本,被胡乱涂改了几十年的混乱“档案”,重新整理、勘误、归档的人。
整顿吏治,只是勘误的第一步。
现在,他要做第二步。
——勘误“贫穷”。
为什么穷?
穷的根源,在哪里?
这些问题,对于一个经济学家来说,可能需要无数的调研和数据模型。
但对于刘光明来说,答案,只可能在一个地方。
——历史档案里。
他翻阅着一份份农业生产报告,水利工程图纸,人口变迁记录……
一张张泛黄的纸,在他眼里,变成了一串串跳动的数据流。
粮食亩产常年低于全省平均值。
水利设施年久失修,旱涝频发。
青壮年劳动力大量外流,老龄化严重。
一个个指向“贫穷”的结论,在他的脑海里自动生成。
但这还不够。
这些,都是结果,不是原因。
他继续往下挖。
直到第七天。
他翻到了一份落款日期为1983年的,《清河县南部山区煤炭资源勘探报告》。
这是一份非常厚的报告。
里面详细记录了当时为了寻找煤矿,地质队打下的每一个勘探钻孔的数据。
报告的结论,是令人沮丧的。
——煤层薄,品质差,无工业开采价值。
这大概就是清河县,没能赶上八十年代那一波“黑金”浪潮的原因。
刘光明叹了口气,正准备把这份报告归档。
手指无意间,翻到了报告的最后一页。
那是一份《附录》。
通常,附录里的内容,都是一些不太重要的补充说明。
他本来想直接跳过。
但他的职业本能,让他停了下来。
——作为一个“勘误者”,不能放过任何一个字符。
他逐字逐句地读了下去。
附录里,记录了钻孔中发现的一些伴生矿物的简单描述。
都是些很常见的东西。
直到他看到最后一行字。
“七号钻孔,深度135米处,发现大量伴生白色黏土状物质,质地细腻,手感滑腻,成分不明,因当时技术条件所限,未能进行光谱分析。初步判断为一种稀有高岭土。”
稀有……黏土?
刘光明的心,毫无征兆地,跳了一下。
他立刻翻回到报告正文,找到七号钻孔的位置图和坐标。
那是一个位于县城最南端,鸟不拉屎的荒山沟。
刘光明看着那个坐标,又看了看附录里那句“成分不明”。
一个档案管理员的偏执,在他心里,疯狂滋长。
“成分不明”,就等于“勘误未完成”。
这不行。
这绝对不行!
他合上报告,走出档案库,立刻拨通了办公室主任的电话。
“马上备车,去省城。”
他的声音,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不容置疑的急切。
半个月后。
几辆挂着省政府牌照的越野车,悄无声息地驶入了清河县。
车上下来一群头发花白,但精神矍铄的老人。
为首的,是东粤省地质矿产研究院的院长,国内最顶级的地质学权威,陈院士。
他们没有惊动县里的任何人。
在刘光明的带领下,直奔那片荒山。
根据报告里的坐标,他们很快找到了那个已经被荒草掩盖的,废弃的七号钻孔。
专业的勘探设备被架设起来。
岩芯样本,被小心翼翼地取出,封存。
现场,搭建起了临时的化验帐篷。
刘光明站在一旁,紧张得手心全是汗。
他不知道自己做的是对是错。
也许,那真的只是一些普通的高岭土。
他只是为了一个“成分不明”,就把省里最顶级的专家组叫了过来。
这要是传出去,他这个“书呆子”的名声,怕是要变成“疯子”了。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化验帐篷里,偶尔传来压抑的惊呼声。
陈院士一次又一次地进出帐篷,脸上的表情,从凝重,到震惊,最后,变成了一种狂喜。
直到傍晚。
陈院士拿着一份刚刚打印出来,还带着温度的化验报告,走到了刘光明的面前。
他的手,在抖。
他的声音,也在抖。
“小……小刘同志……”
陈院士激动得,连“书记”两个字都忘了说。
他一把抓住刘光明的手,像抓住了一块稀世珍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