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我瞧着,”弗拉塔塔的目光,意有所指地瞟向远处那座巍峨的议事厅:“你的‘紧急军务’,直到方才,才算真正有了着落。”
她顿了顿,声音里带上了一丝几不可查的、属于女孩子的娇嗔。
“陈庆之,你骗我。”
不是质问,是陈述。
陈庆之沉默了。
他无法反驳。因为她说的,每一个字,都是事实。
他这一路,心急如焚,归心似箭。
不是为了向议会复命,不是为了什么狗屁的军务。
他只是想回来。回到她身边。
哪怕只是站在她能看到的地方,哪怕只是确认她安然无恙。
见他不语,弗拉塔塔也没有再追问。
她只是安静地走在他身边,看着这个男人紧绷的侧脸,在听到那个消息后,一点点地柔和下来。
那是一种卸下了千钧重担后,才有的、近乎虚脱的松弛。
她忽然觉得,自己好象有些明白了。
明白了这个男人眼中,那种她从未见过的、深刻的温柔与执着,究竟是为谁而存在的。
两人沉默地穿过欢呼的人群,走向使馆所在的东交民巷。
“你……”弗拉塔塔忽然开口,打破了沉默:“接下来,打算做什么?”
陈庆之看着前方那条被人群挤得水泄不通的街道,许久,才缓缓吐出几个字。
“去议事厅看看。”
至于弗拉塔塔,外交部的人会安顿好她。
他现在,必须知道京城里的光景。
……
誉王府。
檀香的气味沉重得象化不开的浓雾,压得人喘不过气。
厅内,十几个身着锦袍、却面带灰败之色的男人围坐着,他们是前朝的王公,是旧日的勋贵。
就在一刻钟前,他们还聚在这里,商议着如何借南境战事,在议会里向沐瑶发难。
现在,他们唯一的指望,那面写着“萧氏”的旗,倒了。
“死了……就这么死了?”一个须发皆白的老郡王,喃喃自语,手里的茶盏抖得不成样子,茶水泼了满襟。
“三十万大军……怎么会败得这么快……”
“那女人……那女人是妖孽!”
“啪!”
一只上好的汝窑天青釉茶盏,被狠狠掼在地上,碎成一片片锋利的残骸。
誉王站起身,他脸上最后一丝血色也褪尽了。
他环视着这群乱了方寸的宗亲故旧,眼中是压不住的鄙夷和暴躁。
一群废物。
“哭丧吗?!”他声音不大,却象一把冰锥,刺进每个人的耳朵里:“哭就能把你们的爵位、你们的封地,哭回来吗?”
大厅里瞬间安静下来,只剩下粗重的呼吸声。
“萧逸尘是面旗,没错。可旗倒了,不代表仗就打完了。”誉王走到窗边,推开一条缝,外面百姓的欢呼声,像潮水一样涌了进来,刺耳得很。
他厌恶地关上窗。
“她赢了南境,可她赢了京城吗?”他缓缓转过身,目光如鹰隼般扫过众人:“她人还在千里之外。现在的京城,议长空悬,军政大权,名义上归于议会。这是我们最后的机会。”
他走到厅中那副巨大的棋盘前,捻起一枚黑色的“帅”。
“以前,我们等他赢。现在,”他将那枚黑帅,重重地按在棋盘中央,发出一声沉闷的响动:“我们自己来。”
一个穿着三品文官服色的中年人迟疑道:“王爷的意思是……兵变?可庞万里手里的禁军……”
“庞万里是她的狗,只听她一人的号令。”誉王冷笑一声:“可京城的议会,不是她的。周云龙那个暴发户,以为靠着几个臭钱就能一步登天,他想坐那个位置,做梦!”
他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种蛇信般的阴冷。
“那女人废了我们的爵,夺了我们的田。现在,她还想让一群泥腿子、一群商贾,骑到我们头上来。你们,甘心吗?”
满堂死寂。
片刻后,那名老郡王颤巍巍地站起身,将碎裂的茶盏踢到一旁,对着誉王,深深一揖。
“但凭王爷驱策。”
“请王爷示下!”
“我等,唯王爷马首是瞻!”
一个接一个的旧日权贵站了起来,他们眼中残存的恐惧,被一种名为“绝望”的疯狂所取代。
誉王看着这一幕,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满意的、残酷的笑意。
……
与誉王府的阴沉压抑截然相反,周云龙的府邸,此刻正灯火通明,酒气熏天。
周云龙正赤着上身,一只脚踩在凳子上,将一碗烈酒灌进喉咙。
他满面红光,铜铃大的眼睛里全是毫不掩饰的野心和狂妄。
“哈哈哈哈!死得好!死得好啊!”
他将酒碗重重砸在桌上,震得杯盘乱响:“姓萧的死了,那娘们儿一时半会儿也回不来!这京城,这议会,他娘的,不就是咱们兄弟的天下?!”
“周爷说的是!”一个满脸精明相的商人立刻凑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