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垂眸入殿,大理寺少卿周景也在,吴阁老、秦阁老及内阁几位学士立在另一侧。
熏炉燃着凝神的檀香,烟气袅袅上升,却没让氛围变得舒缓,反而与殿内凝滞的气息交织在一起,让人呼吸都忍不住放轻。
圣上的脸色不怎么好,手中佛珠之间的碰撞之声在这样的环境中尤为沉闷。
人已到齐,圣上拨动佛珠手指停了下来。
“户部尚书郑远贪墨一案,查得如何了?”上首的圣上的声音传来。
周景严肃地奏对。
“郑尚书贪污一案,人证物证具在,郑尚书在位这些年,不仅从商人处受贿,更是从税收中扣掉部分银两充作自己的私库。”
一语毕,吴阁老的眉头便紧皱起来,郑远是太子的追随者,这些年为太子办了不少事,更是吴阁老一手提拔起来的门生。
“依众卿看,该如何处置?”
秦阁老刚要开口,却被吴阁老抢先一步。
吴阁老垂眸拱手,“郑远从税收中克扣银两已逾五载,累计数额超过十万两,连赈灾粮都敢染指,此等行径,已非简单的贪墨二字,他身为户部尚书,掌天下钱粮却视法度为无物,若今日不严惩,他日必有其他官员效仿,届时国库空虚,我国根基,岂不要毁在这等蛀虫手中!”
“依臣看,必得严惩不贷!”
殿内众人皆惊,谁人不知,郑远是吴阁老一手提拔的门生,往日多有维护。
秦阁老嗤笑一声,说了句风凉话:“吴阁老对自己的门生,还真够狠心的。”
吴阁老身体一僵,屈膝叩首:“正是因为郑远乃老臣的门生,老臣更不能有偏袒之意。”
圣上神色晦暗不明,“苏卿,你也参与调查了此案,依你看,该如何处置郑远?”
苏屿默上前一步,躬身行礼,“回陛下,臣以为,律法面前,人人平等,郑远贪墨数额巨大,危害民生,若轻轻放过,恐难服众。”
“然,他入仕二十载,早年在地方兴水利、修大坝,灾年及时调度粮草,不至于让百姓饿殍遍野,亦有实绩在身,他虽有错,却不至酿成大祸,若真定死罪,恐伤臣子之心。”
上首的陛下沉吟片刻,大殿一时寂静无声,众人不自觉屏息,以待圣上最终的裁决。
圣上的佛珠重新拨动出声响。
“传朕旨意,捉拿郑远下狱,削去他尚书之位,追缴脏银,流放边境。”
如此,尘埃落定。
苏屿默踏出殿外,和他料想的一样,圣上果然有心试探,若是方才他附和吴阁老求陛下严惩郑远,恐怕圣上会以为他加入了太子一党,要引来圣上猜忌。
况且,他留下郑远,还有别的用。
前方传来秦阁老的冷嘲热讽。
“吴阁老对自己的门生也能下如此死手,可真是令老夫望尘莫及。”
吴阁老冷哼一声,拂袖而去。
秦阁老停下脚步,刻意等苏屿默走近。
“如今我大宁真是人才辈出,陛下能得苏少师这样的青年才俊,当真是我国之幸事。”
苏屿默颔首,“秦阁老过誉了。”
秦阁老不再多言,垂袖离去。
苏屿默待二人走远,也提步踏上回府的马车。
吴阁老真是老谋深算,对自己的亲信也是说舍弃便舍弃,丝毫不见犹豫,若他真是仇人,还真是棘手。
窗外声音逐渐嘈杂,苏屿默这才意识到马车如今已行驶到了街市。
前方便是岔路,驾车的苏隐问道:“公子,是回府吗?”
“去西市。”
苏隐撞了撞苏逸的肩,在马车外小声嘀咕:“主子的眼下都乌青了,白日在衙署整理证据,还要外出查案,夜里又去那珍宝坊去累金丝,做簪子,铁人也熬不住啊。”
苏逸白了他一眼,“最好把你的嘴闭上,免得公子罚你去抄书。”
苏隐很是没有骨气,“闭上就闭上,主子为了郡主还真是拼啊。”
“这叫什么?情不知……”
“什么来着?”
苏逸无言,“你可别念情诗了,多心大的姑娘都能被你狗屁不通的诗词吓跑。”
二人悄声互呛,西市珍宝坊到了。
掌柜正在拨弄算盘,见苏屿默踏入店内,立马堆起眼尾的皱褶,笑着上前行礼迎接。
他做出了一个请的手势:“大人请,李师傅已在内恭候多时了。”
李师傅乃是有名的首饰匠人,苏屿默打听到珍宝坊便是李师傅坐镇,花重金在他的指导下,亲手为顾妍舒打造了一枚金丝蓝宝石发簪。
他跟着掌柜入了内间,屋内陈设着各式各样精美的首饰,首饰用材皆是上品。
李师傅已年过七十,眼睛不大好了,见是苏屿默,他便捧出一个檀木盒,为苏屿默打开盒盖。
“大人要的发簪,老朽已经镶嵌好蓝宝石。”
苏屿默嘴角勾起淡淡的笑意,从盒中取出发簪,手指轻轻抚过,丝毫没有在意指尖磨出的血泡。
李师傅朗声一笑,“起初,贵属找来时,老朽是不愿接这一单的,没想到大人百忙之中,深夜来此,亲自相求,老朽亦为这满腔情意动容。”
“祝愿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