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县,县委常委会议室。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诡异的静谧,只有李达康的笑在空气中回荡,显得格外刺耳。
常委们一个个低垂着头,盯着面前的茶杯或笔记本,没人附和,更没人反驳。
这种令人窒息的沉默,在李达康看来,恰恰是对他权威的默认,是对那个缺席者最无声、也最残酷的嘲弄。
李达康收住笑声,端起茶杯,轻轻吹去浮沫,眼神中闪过一丝得意的精光。
通过袅袅升起的热气,审视着在座的每一个人,心中掌控局面的快感油然而生。
他当然不是蠢货。
前任书记王洪涛和县长吴银隆是怎么栽的,他心里跟明镜似的。
那是踢到了铁板,被省委组织部和省政府联手拿下,甚至还要面临牢狱之灾。
这个叫祁同炜的年轻常委,肯定有背景。
这一点,他李达康从不否认。
但在他那套浸淫官场多年的逻辑闭环里,这个所谓的背景,顶天了也就是高育良。
一个大学教授出身的政法委书记,虽然现在风头正劲,但在根基深厚他面前,分量终究有限。
至于省委组织部长裴一泓和省长朱忆征的雷霆震怒?
呵呵。
李达康在心里冷笑了一声。
在他看来,那不过是高层大佬们的借题发挥罢了!
这也是官场的惯用手段。
大佬们想整顿吏治,想敲打下面不听话的地市班子,想树立自己的威信,正好碰上这档子事,便顺手拿来当了那把刀。
祁同炜?
不过是恰逢其会,走了狗屎运,成了那个被选中的借口而已。
李达康之所以敢这么笃定,并非狂妄自大,而是基于他对官场潜规则入木三分的深刻理解。
他在赵立春身边当了那么多年秘书,什么样的通天人物没见过?
什么样的权力运作没经手过?
如果这个祁同炜的背景,真的通天到了省委组织部部长甚至省长那个级别。
那么,在他和易学习下派风县之前,省里一定会有人含蓄地“点”他们一下。
哪怕不直说,也会通过秘书、通过各种隐秘的渠道,递个话过来。
“那个小同志,情况特殊,要多关照。”
或者“那是谁谁家的孩子,去锻炼的。”
可是呢?
没有。
一点消息都没有。
从接到任命到上任,无论是省委组织部的谈话,还是自己老板的临别赠言,没有任何人跟他提过祁同炜半个字。
这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在省里大佬的心中,祁同炜的分量,根本没那么重!
甚至可以说,根本就没这么一号人!
不得不说,李达康的这套官场逻辑,严丝合缝,无懈可击,是符合绝大多数情况的标准答案。
可惜。
他千算万算,唯独算漏了一点——祁家家风!
那位定海神针般的祁振邦老爷子,早有严令。
他的孙子在下面做事,除非生死攸关,否则任何人不得插手,不得打招呼,不得搞特殊化!
所以。
不是没人打招呼。
是根本没人敢打!
谁敢违背祁老的意志?
正是因为这个致命的误判,李达康决定,拿祁同炜来祭旗。
当然,他不是要整死祁同炜,因为没那个必要。
他要做的,是通过打压这个目前风县风头最大的刺头,最年轻、背景最模糊的县委常委,来确立自己在这个新班子里的绝对权威!
要让风县这帮老油条看看,谁才是这里真正的话事人!
谁才是能带着他们吃肉的狼王!
看着此刻众人禁若寒蝉的反应,李达康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效果,很不错。
……
与此同时。
万迈克尔空之上,云层如海,波澜壮阔。
一架从京州飞往京城的波音客机,正在平流层平稳穿行。
发动机的轰鸣声,在机舱内回荡。
机舱内,副镇长陆梅渊缩在狭窄的经济舱座位里,整个人僵硬得象块石头。
他脸色煞白,额头上渗出细密的冷汗,双手死死抓着扶手,指节因为用力过度而泛白,青筋暴起。
这是九十年代初。
对于陆梅渊这种在穷乡僻壤摸爬滚打半辈子,连京州都很少去的基层干部来说。
坐飞机,那简直是想都不敢想的稀罕事,那是只有电视里大领导才有的待遇。
他这辈子的交通工具,除了大巴就是那种慢吞吞的绿皮火车。
如今,屁股底下坐着呼啸的飞机,脚下是万丈深渊,耳边是巨大的轰鸣,紧张得连大气都不敢喘,生怕自己一动,这铁鸟就会掉下去。
更让他焦虑的是钱。
“书……书记……”
陆梅渊凑到祁同炜耳边,声音哆哆嗦嗦,象是做了贼一样,压低了嗓门。
“我的级别不够坐飞机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