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河镇,镇委小会议室。
狭窄的空间里烟雾缭绕,劣质香烟的辛辣味混合着陈旧桌椅的霉味,呛得人嗓子发痒。
李昀澈站在主位,手里捧着那份盖着鲜红印章的任命书,声音洪亮,透着一股刻意的拔高。
“……经县委组织部研究决定,任命祁同炜同志,为沙河镇党委委员、书记!”
他不厌其烦,甚至有些罗嗦地再次强调了祁同炜的履历。
“同志们!祁同炜同志是汉东大学政法系的高材生!更是在此前的工作中,为了国家和人民的安全,不惜流血牺牲,荣立个人一等功的英雄!”
“这是组织上经过深思熟虑,千挑万选,给咱们沙河镇送来的领头羊、带头人!”
话音落下,会议室里响起了稀稀拉拉的掌声。
掌声很轻、很散,透着一股子敷衍和漫不经心。
镇长应鸿祺坐在祁同炜左手边,一边拍着手,一边脸上挂着那种体制内特有、挑不出毛病却又拒人于千里之外的职业假笑。
他的眼神并没有看向祁同炜,而是越过这位新书记的肩膀,和斜对面的副镇长薛无忌,极其隐晦地交换了一个戏谑的眼神。
那眼神里的意味再明显不过——学历高有个屁用?一等功又能怎么样?
到了沙河镇这一亩三分地,是龙你得盘着,是虎你得卧着!
而且县里的一二把手同时对你不满,今后你这个班长名存实亡。
同样,沙河镇其馀的干部,也起了各自不同的心思。
掌声渐歇。
应鸿祺微微侧身,身子却没怎么动,只是扭过头,笑着道:“祁书记,大家都在,您作为咱沙河镇的班长,讲两句?给大家做做指示,把把方向?”
这话听着客气,实则是个软钉子。
刚上任,两眼一抹黑,连人都没认全,这时候做指示?
讲大道理那是假大空,讲具体事务那是外行指挥内行。
无论怎么说,都是错。
祁同炜两世为人,这种低级的捧杀把戏,在他眼里简直幼稚得可笑。
他面无表情,微微摇了摇头。
“刚来,情况不熟。”
声音很淡,听不出喜怒。
“多听,多看,少说。以后有的是时间跟大家沟通交流。”
应鸿祺一愣,随即眼底的轻视更浓。
他以为这个年轻书记是怯场了,是个没见过基层阵仗、只知道死读书的软柿子。
连个场面话都不敢说?!
看来县里传来的消息没错,这小子就是个没人疼没人爱的弃子,还没断奶呢!
会议草草结束。
众人起身,椅子摩擦地面发出刺耳的声响。
应鸿祺站起来,整理了一下夹克衫的下摆,看似热情地对李昀澈说道:
“李部长,这眼看就到饭点了。您大老远送祁书记下来,辛苦了。赏个脸,咱们去食堂吃个工作餐?沙河条件虽然艰苦,可还是有些自己独特风味的。”
他这话是对李昀澈说的,直接把祁同炜晾在了一边。
这是在做给全镇的干部看——在沙河镇,就算新书记来了,做主的也还是他应镇长!
李昀澈是个聪明人。
深知自己这个边缘副部长,就算留下来吃饭,也撑不起祁同炜的场面,反而可能因为自己在部里的地位低下,让祁同炜更难堪。
与其在这受夹板气,不如做个人情。
“不了,应镇长。”
李昀澈摆摆手,拒绝得很干脆:“部里还有一堆材料要写,王书记那边也催得紧。饭就不吃了,改日,改日我再来。”
说完,也不等应鸿祺挽留,抓起公文包就往外走。
“祁书记,您留步,别送了,赶紧熟悉工作要紧。”
祁同炜却没听他的,径直跟了上去:“李部长,我送送你。”
两人一前一后,走出会议室,来到院子里那辆略显破旧的桑塔纳旁。
司机已经发动了车子。
李昀澈一只手拉开车门,动作却突然停住。
他尤豫了一秒,似乎下了很大的决心。
随后,转过身,看着眼前这个年轻得过分,却又沉稳得吓人的新书记。
这一路上的接触,让他有一种强烈的直觉——莫欺少年穷!
这个祁同炜,绝不是池中之物!
既然已经得罪了王洪涛,不如索性把宝全押在这边!
李昀澈左右看了看,确定没人靠近,往前凑了半步,压低声音,语速极快地说道。
“祁书记,借一步说话。”
祁同炜目光一闪,侧耳倾听。
“风县水深,沙河浪大。”
李昀澈声音只有两个人能听见,字字珠玑,全是他在组织部多年冷眼旁观得来的干货。
“那个应鸿祺,看着咋咋呼呼,其实就是个草包。上面根本没人,全靠熬资历、混脸熟熬上来的。只要您手腕够硬,他不难对付,不足为惧。”
“真正要小心的,是副书记金子轩。”
李昀澈推了推眼镜,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