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城,希尔顿大酒店,总统套房。
郑元吉惬意地晃动着杯中昂贵的拉菲,雪茄的烟雾在水晶吊灯下缭绕。
在他面前,几个刚从港岛偷渡过来的马仔,正局促不安地站着,与这间奢华的套房格格不入。
为首的矮骡子叫陆睿,社团的双花红棍,也是郑元吉的心腹。
九十年代初,国内经济尚未起飞,地下钱庄远未成形。
毒品交易,依旧采用最原始、最野蛮的方式——人肉运钞。
陆睿这帮人,就是郑元吉的“运钞车”。
“阿睿!”
郑元吉抿了口红酒,用纯正的粤语淡淡问道,“利是(指现金)都带齐了?”
陆睿立刻躬身:“大佬放心,一千一百五十万,一分不少,全在这几个箱子里。”
“很好。”
郑元吉满意地点点头,拿起桌上厚重如砖的大哥大,拨通了卢少骅的号码。
……
与此同时,几十公里外,专案组临时审讯室。
卢少骅正在交代完港岛买家的信息。
“……郑元吉,港岛社团大佬。这批货一大半是他的,金额是一千一百五十万港币。交易时间就在明天,具体时间和地点等他电话通知。”
话音刚落。
“嗡——嗡——”
审讯室大门被猛地推开,孙宇浩一脸凝重地冲了进来,手里高举着一台刺耳蜂鸣的大哥大!
“祁组长!他的电话!”
郑荣光也紧跟着从隔壁快步进来。
他死死盯住卢少骅,随即转向祁同炜,用眼神发出询问。
——这个人,能信任吗?
祁同炜表情没有丝毫变化。
他了解卢少骅这种人。
这种高智商的疯子,一旦在智力上被彻底征服,骄傲反而会让他愿赌服输,不屑于再耍花样。
对着郑荣光点了点头。
随后接过那台还在蜂鸣的大哥大,直接递到卢少骅面前。
“接起来。”
祁同炜声音冰冷而平静。
“看看是不是你说的那个郑元吉。”
“是不是要和你敲定交易时间和地点。”
卢少骅彻底愣住。
看着近在咫尺的电话,又看了看祁同炜古井无波的眸子。
他没想到。
这个年轻人,这个亲手柄他送上绝路的对手,竟然敢在这种时候,把决定权交给自己。
他知道自己罪行太大,枪毙十回都是轻的,根本不存在戴罪立功的说法。
交代或是不交代,全在自己一念之间。
这个叫祁同炜的乡司法助理……
卢少骅心中涌起一股极其荒谬的知己感。
他接过电话。
一瞬间,他不再是阶下囚,仿佛又变回那个掌控一切的毒枭大佬。
“喂?边个啊?”(喂?哪位?)
电话那头,传来郑元吉不紧不慢的声音:“阿骅,利是已经包好,几时方便饮茶?”(阿骅,钱准备好了,什么时候方便喝茶?)
卢少骅看了一眼祁同炜,后者正平静地注视着他。
他深吸一口气,用粤语回道:“郑生啊。茶叶(毒品)刚刚炒好,香得很。我依家(现在)就想请你品鉴。”
“哦?咁好?”郑元吉笑道,“我依家系花园酒店,你过来?”(这么好?我现在在花园酒店,你过来?)
卢少骅心中冷笑,按照祁同炜的布局,开始收网。
“不了,郑生。茶叶太多,我惊(怕)你搬唔郁(搬不动)。”
“不如咁,明早九点,你来我沙溪个(那个)茶仓(仓库),我等你。”
“好!一言为定!”
“啪。”
卢少骅挂断电话。
抬头看向祁同炜,声音沙哑:“时间,明早九点。地点,沙溪仓库。”
祁同炜微微一笑,站起身,拍了拍他肩膀。
“不错,我果然没看错你。”
“是个愿赌服输的人。”
“……”
这句“愿赌服输”,如同最后一根稻草,彻底压垮卢少骅心中那道防线。
他忽然笑了,笑得比哭还难看。
“没想到,临死前还能碰到个懂我的人!”
说着,叹一口气,仿佛泄掉全身所有力气。
“祁组长,我服了。我卢少骅这辈子很少服人,今天我服你。”
“我不止有港岛的线。”
卢少骅如同竹筒倒豆子,开始全盘托出。
“我剩下的货是给缅北的。交货时间是三天后,联系人叫……”
“还有,我上游的原料供应商,是xx化工厂的副厂长……”
“下游在京城、沪海的买家,分别是……”
卢少骅把所有能想到的罪恶,都供了出来。
说完,长舒一口气,瘫在椅子上,瞬间苍老了十岁。
“希望我做的这些,能减轻我的罪过。”
“算是为家人祈福了。”
祁同炜点了点头,转身走出了审讯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