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想到陆凡在侧廊时眼底那丝冷光,想到自己抗令的下场,又不敢有半分迟疑。
他走到墙角的木柜前,打开柜门,里面堆着三箱“待销毁废档”,最上面是一叠泛黄的“武德三十八年教众户籍册”,其中一本足有砖头厚,纸页都脆得发卷。
他抽出那本厚册,翻到中间夹着的空白页,把素笺折成指甲盖大小的方块,小心翼翼塞了进去,又把户籍册放回木箱顶层,压上两本薄些的废档,才盖好箱盖,落了铜锁。
做完这一切,他靠在柜门上喘了口气,手心的汗把素笺残留的墨迹晕开了一点。
他知道这事一旦败露,别说他,连周明远都得跟着遭殃。
可眼下人在屋檐下,陆凡握着他的把柄,他根本没有反抗的余地,只能顺着这条看不清尽头的路走下去——只是心里那点不安,像潮水里的石头,总也沉不下去。
次日清晨,西殿库房的萤石灯还亮着微弱的光,刘承攥着铜钥匙,早早候在库房门口,指尖不自觉地摩挲着锁孔——昨晚他反复确认过素笺藏得稳妥,可面对陆凡,还是忍不住心慌。
脚步声从廊外传来,陆凡一身墨色教服,身后跟着两名地察司教徒,步伐沉稳。
“废档都按我说的,单独归置好了?”他没看刘承,目光先扫过库房紧闭的木门。
“是,是,都装在最里面的木箱里,就等陆总司查验后带走。”
刘承连忙开锁,木门“吱呀”一声推开,一股混杂着防虫草药与旧纸的气息扑面而来。
库房内木架林立,最角落的木箱上贴着“待销毁废档”的字条,正是刘承昨晚放素笺的那箱。
陆凡刚要上前,身后却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伴随着略带异域口音的中文:“刘副司,今日海运的‘青芷’清单需你核对签字,我在主厅等了半刻,没见你人,便寻到这儿来了。”
众人回头,只见来人身穿深蓝色海运司制服,高鼻梁,深眼窝,发尾微卷,肌肉壮实,正是地卫副司海运部总司阿尔卡季·安德烈夫。
他手里攥着一卷羊皮纸清单,看到陆凡时微微一怔,随即躬身行礼:“在下阿尔卡季,见过陆总司。”
“不必多礼。”陆凡的目光落在他身上,原本沉郁的眸子多了几分审视,却很快转为赞许,“早听闻阿尔卡季先生接手海运后,短短几月,极夜教的海上贸易竟有了天翻地覆的变化——此前我途经东侧地下河道,见船夫卸货井然,倒想听听先生是如何破局的。”
阿尔卡季闻言,眼中闪过一丝亮色,倒也不藏私:“陆总司过誉了。从前极夜教海运,不过是靠着几条内河支流打转,船小、航线乱,还常被官府巡查耽搁。我接手后,先拓了三条沿海隐秘航线,避开官船巡逻点,又改良了船型——把原先的小渔船改成带防水隔舱的乌篷货船,载货量翻了两倍,就算遇着风浪也不易沉。”
他顿了顿,展开手里的羊皮纸,指尖点在“水渡商号”的名字上:“再者,从前商号合作杂乱,物资卸了货常被压价。我敲定了‘水渡商号’和‘临港货栈’两家固定合作方,签了三月一结的死约,还让他们派专人在码头接货——就像昨日那批青芷,换作从前,从河道运到下游商号得两日夜,如今走新航线,再加上商号衔接,一日便能到,损耗还少了三成。”
“不仅如此,”刘承在旁忍不住补充,语气里带着几分敬佩,“去年冬天河洛大雪,内河结冰,海运全停了,是阿尔卡季先生带人在沿海凿冰开道,还从外埠调了暖舱船,硬是没断了教内的药材供应。”
陆凡听完,缓缓点头,指尖轻轻叩了叩身旁的木架:“这个我倒是清楚,天机总司那次可在晚宴时对你赞不绝口。以一己之力拓航线、改船只、定商号,还能在天灾时保物资不断——极夜教海运从前是块短板,如今倒成了最稳妥的通路,先生当真是有大才。”
阿尔卡季谦逊地笑了笑:“都是为教内效力,谈不上大才。只是海运之事,容不得半分马虎,多思一步,便能少些差错。”
他看了眼手里的清单,又道:“陆总司与刘副司有事要忙,在下先去主厅候着,等刘副司核对完废档,再去处理清单。”
陆凡颔首:“先生自便。”
待阿尔卡季离开,刘承才松了口气,连忙指着角落的木箱:“陆总司,废档都在这儿,您要不要清点一下?”
“不必了。”陆凡走到木箱前,弯腰掀开盖子,目光快速扫过顶层那本厚如砖头的旧户籍册——书页边缘微卷,正是他让刘承藏素笺的那本。
他伸手按了按册页,确认素笺还在,便直起身,对身后的地察司教徒道:“把箱子封好,搬上马车,务必妥善带回。”
两名教徒应声上前,用麻绳将木箱捆紧。
刘承站在一旁,看着陆凡的背影,心里那点不安又冒了出来——陆凡对阿尔卡季的欣赏毫不掩饰,可连这样的人才,似乎都没入陆凡真正的眼。
他要的,从来都不是一个人的能力,而是一张能攥住整个极夜教中层的网。
两日后,天机司的何文道按职责前来核查“地卫副司情报流转记录”。
他坐在情报司的木桌前,逐页翻阅着近月的申请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