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员小陈抱着捆柴过来,那小伙子总爱偷偷看她熬药,眼睛亮得像山里的星星。
“张大姐,我帮你烧火吧。”小陈把柴塞进灶膛,火苗“腾”地窜起来,映得他脸红扑扑的,“俺娘以前也像你这样,总爱捣鼓些草药。”
张彩霞的动作顿了顿。她想起自己那个当中医的爹,当年就是因为不肯给日军少佐看病,被活活打死在药铺柜台前。那天她背着爹留下的药箱跑了,在乱葬岗遇见浑身是血的谢文东,他手里攥着半块发霉的窝头,却分了她大半。
“小陈,”她轻声问,“你们团长,以前是不是剿过匪?”
小陈往灶膛里添柴的手僵住了。他想起入伍时李团长说的话:“对敌人仁慈,就是对弟兄们残忍。”但他也记得,昨天清理战场时,李团长把自己的棉衣盖在了一个死去的绺子身上。
“大姐,”小陈的声音低下去,“团长说,以前的事,就像这灶膛里的灰,该扫就得扫。现在大家都是中国人。”
张彩霞望着锅里翻滚的药汤,突然想起谢文东昨天夜里说的梦。他梦见自己掉进冰窟窿,四周都是日军的刺刀,却有只手把他拉了上来,那只手戴着八路军的绑腿。
“这药是给三连的伤号熬的吧?”她舀起一勺药汁,蒸汽模糊了眼睛,“我再加点当归,能补血。”
四、夜谈与抉择
深夜的营房里,谢文东和李团长围着炭火盆对坐。地上摊着张草图,是鹰嘴崖的布防图,谢文东用炭笔圈出三个红点——那是他埋炸药的地方。
“日军的军火库就藏在溶洞最里面。”谢文东用指甲在图上划了道线,“但得从暗河过去,那里水寒刺骨,还有食人鱼。”
李团长皱眉:“我们的工兵可以炸开洞口。”
“不行!”谢文东猛地拍向桌子,震得茶碗都跳了起来,“洞顶有我弟兄的家眷,炸塌了谁负责?”
李团长盯着他通红的眼睛,突然想起自己牺牲的妹妹。当年日军轰炸县城,妹妹为了保护学生,被埋在教室的瓦砾下,到死手里还攥着半截粉笔。
“我带突击队从暗河走。”李团长的声音突然软下来,“你派个熟悉地形的人带路。”
谢文东愣住了。他以为这铁面团长会跟他争执,就像当年在山头对峙时那样,谁也不肯让谁。
“谢当家,”李团长往火盆里添了块炭,“我知道你信不过我。但你看这炭火,”他用树枝拨了拨,“再硬的炭,凑在一起才能烧得旺。”
谢文东没说话,从怀里掏出个油布包,里面是半块玉佩,断口处还留着明显的裂痕。那是当年他和李团长在山头拼刺刀时,被对方的枪托打碎的——那时候李团长还是个刚毕业的学生兵,他骂谢文东是“祸害百姓的土匪”,谢文东骂他是“官府的走狗”。
“这玉佩,”谢文东把断成两半的玉推到李团长面前,“是我娘留的。当年我当绺子,是因为全村人都被官府逼死了。”
李团长拿起半块玉佩,指腹抚过冰凉的断口。他想起出发前,老班长告诉他谢文东的事:当年那个县太爷,是日军的走狗,谢文东杀他那天,百姓们在城门口放了三天鞭炮。
“谢当家,”李团长突然站起来,立正敬礼,“以前的事,我代表部队,向你赔罪。”
谢文东猛地抬头,看见李团长帽檐下的眼睛里,映着跳动的火光,像极了当年山神庙里,那个给受伤的他递窝头的少年。
五、雪夜与悬念
后半夜开始下雪,簌簌地落满了营地的屋顶。张彩霞被冻醒,摸身边的位置是空的,心里咯噔一下。她披上谢文东的羊皮袄,刚走到门口,就看见两个身影在雪地里站着。
谢文东和李团长并肩靠在柴火垛上,谁也没说话,却在同时掏出烟袋,又同时停住,相视而笑。雪落在他们的肩膀上,像落了层薄薄的霜。
“东子。”张彩霞轻声唤道。
谢文东回头,眼里的冷光瞬间化了。他走过来把她裹进怀里,羊皮袄上沾着雪,却暖得像个小太阳。
“明天一早行动。”他低头在她耳边说,呼吸里带着烟草和雪的味道,“你跟着医疗队,在安全区等着。”
张彩霞点点头,却在他转身时拉住他的手。她看见李团长正望着远处的岗哨,月光落在他年轻的脸上,突然觉得这个曾经的“敌人”,眼睛里藏着和谢文东一样的东西。
“东子,”她踮起脚尖,在他唇上印下一个冰凉的吻,“别忘了,你答应过我,要带我去看松花江开江的。”
谢文东的喉结滚了滚,没说话,只是用力攥了攥她的手。
天快亮时,雪停了。谢文东站在队伍最前面,望着黑压压的人群——一半是穿着破军装的八路军,一半是裹着兽皮的绺子弟兄,手里的武器五花八门,却都指着同一个方向。
李团长走到他身边,递过来一把崭新的步枪:“这是缴获日军的,比你那老驳壳枪好用。”
谢文东接过来,掂量了掂量,突然笑了:“等打完这仗,我教你打兔子。”
李团长也笑了,正想说什么,突然看见前方的雪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