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拿着尖细的雕刻小刀,一下一下,认真地刻画着木偶上的脸。
慢慢的,祝清言笑晏晏的五官,显在了木偶上。
冯怀鹤雕得逼真,祝清的衣衫褶皱,睫毛眼神,样样出神入化,栩栩若生。
他在长姐膝下长大,不被长姐关注疼爱的那些日子里,便拿着家里的小刀雕木偶玩。
久而久之,冯怀鹤便能将木偶雕得出神入化。
暗室里数不清的木偶,尽数是从他刀下诞生的祝清像。
最后一刀完工了。
冯怀鹤宛如对待稀释珍宝一般,将祝清的木偶捧在手心里,低头去亲吻木偶小像的唇。
两唇相碰,犹如真吻,冯怀鹤的桃花眼尾细细上扬,低笑出声。
“我没救张隐,你不会怪我吧?”他挪开小像些许,对着她的脸说。
木偶小像的脸蛋挂着甜甜地微笑,眼神喜悦,直直望着他。
“想来你是不怪的,”冯怀鹤如释负重地笑了笑,指尖柔缓地抚摸过她的面颊,“不然你怎么会对我笑。”
小像依旧在笑,看他的眼神灼灼。
冯怀鹤缓慢仰头,再望张隐的凌迟像。
仿佛,看见了前世张隐死的模样。
燕云十六州之仇,将张隐推上了死路。
无论祝清临终前如何苦苦哀求,冯至简都未曾施以援手。
他恨张隐。
十六州一事后,石敬瑭急需有人能顶上前,挡一挡万众愤怒。
但张隐跑了,没人找得到他。
冯至简为能杀了张隐,找了石敬瑭,要了一些人,前往晋阳,在张隐和祝清曾经的家中,逮住了张隐。
那时张隐给祝清做好了灵牌,正在香案前给她上香。
冯至简带人闯入,将张隐控制。
张隐还未给妻子上完的香,散断熄灭。他怒目圆睁:“你怎么会知道我们家?”
言罢张隐便反应过来,像是看垃圾一样盯着冯至简:“你暗中偷窥我们?”
‘我们家’三个字刺痛了冯至简。
对张隐的多年的恨意,终于有了发泄之处,冯至简抓起张隐的圆领,把他提离地面,重重砸在祝清的灵牌上。
灵牌应声落在张隐面前,他呕出一口血,尽数呕在灵牌上。
未等起身,冯怀鹤抬脚,踩住了他的腰脊。
“祝清是为你死的……”冯怀鹤的脚底用力碾磨。
张隐已经挺直腰板数十年,拥有祝清,炫耀祝清,也足够了吧!
所以如今,就该踩碎张隐的腰骨,就此将张隐折断,让他在自己面前,再也直不起腰!
嫉妒催发出冯至简无穷的力量,咔嚓一声,张隐的腰骨尽断。
他趴在地上起不来,视线里,是祝清被他呕血污染的灵牌。
他伸手,想把她抱在怀里。
啪嗒!
冯至简却狠狠一踢,灵牌飞出去好远,张隐再也够不到。
“你娶她,却让她为你去死?”冯至简恨透了顶,腮帮子咬得鼓鼓的。
在他灭顶的愤怒中,张隐想起祝清离开的前一夜。
他埋在祝清的颈窝说:“你别去见冯至简,你们斗了这么多年,他身边又有一个敬万道士,他会杀了你的。”
“在长安最乱的那几年,是我与恩师朝夕相伴,”祝清的神思恍惚:“他不会的……”
“就算他不会,那个道士也会。君主曾经的赏赐我都还存着,等我找个机会换成粮食,就带你躲起来……”
“但十六州这件事,总得有一个人站出去的。”
祝清说:“如果我们必须有一个人站出去,那个人只能是我。郎君,我去为你铺路,你做你的谋士,定要辅佐出一代明君,结束战乱,还给央央华夏一个太平盛世。
“只要能结束战乱开出太平,怎样都可以,你可封官拜爵,也可另娶妻子,学一学嬴政,看一看刘秀,他们是怎么做的,你就怎么做。”
张隐声音颤抖:“你明明比我更出色,这些事该让你来做,是我站出去。”
“若你做到了,你会被载入史书,青史留名。作为你的妻子,我亦能被后世提起。”
祝清很清醒,清醒到心里泛起恶寒:“可如果这件事让我去做,碍于我的女儿身,史书要么不会记载我,要么会将我写成祝清先生。但我不想,我辛辛苦苦努力了一辈子,我要我、我们完完整整的出现在史书里。”
“……”
张隐从回忆里抽身,突然嚎啕大哭,顿觉腰骨尽断,牺牲爱妻,换来这个结果,一生努力尽数白费,再也抬不起头来,直不起腰来。
起初冯至简仅仅是猜想,可听见张隐哭声,所有猜想都在无声中印证。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
冯至简的邪火蹭蹭蹭烧上天灵盖,浑身都在发抖,“你一个三十几的大男人,会拦不住她一个女子去为十六州陪葬的脚?你就是懦弱,你怕死。故意默认,故意逃避。”
张隐只是哭。
冯至简去气得头晕眼花,抡起拳头朝张隐砸去:“倘若是我,我该为她死,尸身为她腐烂。
“若我护不住她,我去挖坟,去开馆,让她的尸身陪我同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