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前沿阵地不断上演。第26军就像一块带着倒刺的铁砧,日军每一次看似成功的锤击,都会让自己崩掉几颗牙齿,流更多的血。阵地得而复失,失而复得,战线在犬牙交错的拉锯中缓慢而痛苦地向着第26军主阵地的方向“推移”。这种“进展”极其缓慢,代价高昂得令日军前线军官感到窒息和困惑,但在更高层的松浦看来,这却是胜利在望的明确信号——敌人的防线正在一寸寸地被压缩,他们的抵抗正在一点点地被削弱。
在覆血山方向,周振强指挥的42师同样将“流动防御”和“陷阱战术”玩得出神入化。他们充分利用复杂地形,设置了大量的假阵地、虚设的火力点。日军往往耗费大量炮弹和精力攻占一处“阵地”,却发现空无一人,只有几个草人或者废弃的机枪工事。而当他们疲惫不堪、队形散乱时,真正的打击却从意想不到的方向袭来——侧翼的密林中突然射出精准的子弹,头顶的悬崖上滚下落石和集束手榴弹,甚至脚下的山路突然爆炸(预设的诡雷)。戴安澜严格守着预备队的使用,只在最危险的时刻才投入少量兵力进行短促反击,一击即退,绝不恋战,始终保持着防御的弹性和韧性。
冯连桂的炮兵团在这场“危险的舞蹈”中扮演着灵魂角色。他们如同幽灵般在山间穿梭,每一次炮击都经过精心计算,务求打在日军的“七寸”上——往往是正在展开的进攻队形、刚刚建立的弹药堆放点、或者试图前移的炮兵观测所。他们的炮火成了前线步兵最依赖的支援,但也因此成了日军炮兵和航空兵的重点打击目标。转移阵地的路途往往险象环生,不断有英勇的炮手和宝贵的火炮在转移途中被日军炮火覆盖或飞机扫射击中。冯连桂的心在滴血,但他知道,每一次成功的炮击,都在为最终的胜利增添一枚筹码。
胡献群的坦克兵们依旧在隐忍。他们躲在闷热如蒸笼的掩体里,听着外面震耳欲聋的厮杀声,焦急地擦拭着武器,检查着发动机。他们是程廷云手中最后的王牌,必须在最关键的时刻,打在最重要的位置。
程廷云日夜守在地图前,综合着各处的战报,像一位最高明的交响乐指挥,精细地调控着整个防线的“音调”和“节奏”。他通过电台,不断向薛岳报告着前线的“惨状”和“危机”,巧妙地强化着松浦的错误判断。
“职部伤亡己逾西分之一,弹药尤其是炮弹即将告罄,麒麟峰主阵地多处被毁,官兵疲惫己极,恐难久持然职部必当竭尽全力,战至最后一兵一卒”他的电文,字字泣血,却又暗含玄机。
薛岳在兵团指挥部里,看着这些电报,嘴角偶尔会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猎人般的微笑。他回复的电文则永远是鼓励与催促并存:“知你部困难,然全局成败系于你处,望再坚持数日,援军己在途中,务必死死吸住当前之敌”
松浦淳六郎彻底陷入了程廷云和薛岳共同编织的思维陷阱。他看到的是中国军队“越来越顽强”却也“越来越虚弱”的抵抗,看到的是地图上那缓慢却“实实在在”向前推进的战线。他认为胜利的果实己然成熟,只差最后用力一摘。他不顾部分前线军官的疑虑和伤亡报告,不断将更多的部队投入这个无底洞般的战场,甚至开始从侧翼的警戒部队和后勤护卫部队中抽掉兵力。第106师团的战线,如同一条不断伸向捕兽夹的野兽前腿,越来越深入赣北的群山,其侧翼愈发暴露和漫长,后勤补给线也变得脆弱不堪。
七月底的一天傍晚,夕阳的余晖勉强穿透浓厚的硝烟,将山峦染上一层诡异的血色。麒麟峰主阵地上,刚刚又一次击退了日军一波营级规模进攻的101师官兵,来不及休息,又忙着抢修工事,搬运伤员,补充弹药。士兵们个个疲惫不堪,军装破烂,眼神却依旧麻木而坚定。
一个新补充来的年轻士兵,看着山下日军阵地升起的袅袅炊烟,喃喃地对身边的老兵说:“班长,鬼子好像越打越多了?我们能守住吗?”
那满脸沧桑的老兵靠在战壕壁上,费力地卷着一根烟卷,浑浊的眼睛瞥了一眼山下,哼了一声:“多?多顶个屁用!没看见他们每次上来,留下的尸体都比上次多吗?军座和师长们心里有数着呢咱们在这儿,就是在熬鹰,熬小鬼子的鹰!看谁先熬不住!”他点燃烟卷,狠狠吸了一口,“放心吧,小子,天塌下来,有个高的顶着。咱们26军,从南京到台儿庄,再到马当,啥阵仗没见过?这回,一样让小鬼子好看!”
他的话语里,带着一种历经生死后的粗糙的自信,也隐隐透露出对战事的模糊感知。
而在前进指挥部里,程廷云接到了侦察兵和电台截获的最新情报:日军第106师团的攻击重心己完全被吸引至麒麟峰-覆血山一线,其师团部位置前移,侧翼掩护力量明显减弱,后勤运输队频繁遭遇袭击(有薛岳调动其他部队所为的迹象),且敌军频繁呼叫空中支援和物资补给,显出其消耗巨大且进展不及预期而产生的焦躁情绪。
程廷云走到洞口,望着外面被暮色和硝烟笼罩的群山,点燃了一支香烟,久久不语。他知道,最危险的阶段即将过去,猎物己经大半身子陷入了陷阱。第26军以巨大的牺牲和非凡的韧性,近乎完美地完成了“铁砧”和“诱饵”的任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