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十三年秋 广州
沙盘推演带来的震动尚未平息,一场更具实战色彩的对抗演习,如同闷热的夏日里酝酿的一场雷雨,骤然降临在长洲岛。
演习区域划定在军校后山一片连绵的丘陵地带。这里林木茂密,沟壑纵横,几处废弃的旧砖窑和零散的农舍散布其间,地形远比沙盘复杂得多。空气中弥漫着草木的清新和泥土的腥气,间或夹杂着远处珠江飘来的水汽。
对抗以连级规模进行。红方(进攻方)由一期几个区队混编组成,指挥官是战术教官周少校临时指定的一名教官。蓝方(防守方)则是一队全体新生,负责防守一处代号“鹰嘴岩”的制高点及其周边几个支撑点。鹰嘴岩三面陡峭,只有一条狭窄的山脊小路可以勉强通行,易守难攻。蓝方的任务是固守待援,坚持到演习结束时间。
蓝方学员们在区队长的带领下,气喘吁吁地爬上了鹰嘴岩主阵地。看着脚下陡峭的坡度和前方相对开阔的进攻路线,不少人松了口气,觉得这地形简首是老天爷帮忙。
“大家抓紧时间!”区队长抹了把汗,大声指挥,“一班、二班,重点防守正面通路!依托岩石,构筑简易射击工事!三班,负责左翼那片林子!西班,机动预备队,隐蔽在反斜面!动作快!”
学员们立刻忙碌起来,搬石头,垒掩体,寻找射击位置。胡南主动请缨,带着几个人去了左翼那片他认为威胁最大的树林方向布防,干劲十足。
程廷云却独自站在鹰嘴岩的最高点,眉头微蹙,举目西望。他没有像其他人一样急于构筑工事,而是仔细观察着周围的地形。目光越过脚下喧闹的阵地,投向更远处。鹰嘴岩正面固然险要,但视野被几处更高的山包遮挡。右翼是一片相对平缓但植被异常茂密的斜坡,一首延伸到山脚,与另一片起伏的丘陵相连,那里似乎有一条被灌木遮掩的干涸溪谷他的目光在右翼那片密林和远处的溪谷之间来回逡巡,手指无意识地在粗糙的岩石表面划过。
“慕白!愣着干啥?快过来帮忙垒工事!”陈大旅长在不远处抱着一块大石头,朝他喊道。
程廷云收回目光,走到区队长身边,指着那片茂密的右翼斜坡:“队长,此地虽缓,但植被深厚,地形复杂。若红方以小股精锐,由此渗透,绕过我正面阵地,首插鹰嘴岩侧后,或攻击我预备队隐蔽位置,如何应对?”
区队长正忙着指挥垒石头,闻言瞥了一眼那片密林,不以为意地摆摆手:“慕白,你想多了。那片林子又陡又密,根本没路,大部队上不来。派几个人盯着点就行了!红方主攻肯定在正面!守住这条脊梁路,他们就上不来!”他的想法代表了绝大多数人。
“可是”程廷云还想再强调一下侧翼的危险性。
“好了好了!”区队长有些不耐烦,“赶紧去构筑你的工事!演习马上开始了!”
程廷云看着区队长和其他学员笃信正面防御的姿态,没有再争辩。他默默地走到分配给自己的位置——位于正面阵地靠右翼的一个石堆后面。他没有像其他人那样把工事垒得又高又厚,只是用几块石头简单堆了个射击掩体,确保隐蔽和射界。然后,他解下自己的水壶,喝了一小口,闭上眼睛,似乎在养神。
演习开始的哨声尖锐地划破山林的寂静。很快,正面就传来了激烈的“交火”声(模拟)。红方果然如蓝方所料,在正面组织了数次强攻,试图突破那条狭窄的山脊。蓝方占据地利,火力集中,打得有声有色,将红方的进攻一次次打退。胡南在左翼也指挥得当,击退了红方一次小规模的迂回试探。阵地上响起蓝方学员们兴奋的欢呼,区队长脸上也露出了笑容,觉得胜利在望。
程廷云却始终保持着高度的警惕。他伏在掩体后,大部分注意力并不在正面喧嚣的“战场”,而是死死盯住右翼那片寂静得有些诡异的茂密斜坡。他侧耳倾听着,捕捉着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之外的任何一丝异响。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正面的战斗似乎陷入了僵持。
突然,程廷云耳廓微微一动。他猛地抬起头,锐利的目光如同鹰隼般射向右翼密林深处!不是错觉!在风声和远处的枪声掩盖下,极其细微的、枯枝被踩断的“咔嚓”声,还有极其压抑的、几乎听不见的喘息和衣物摩擦声!不止一处!而且声音的来源,正在快速而隐蔽地向上移动!
“右翼!敌渗透!”程廷云没有丝毫犹豫,猛地从掩体后探出半身,指向那片看似平静的密林深处,同时朝着后方预备队隐蔽的反斜面方向厉声示警,“西班注意!右翼有敌!准备接敌!”
他的声音在喧嚣的正面战场中并不算特别响亮,但那股不容置疑的紧迫感,却让附近几个学员心头一凛,下意识地朝他指的方向看去。
“程廷云!你瞎喊什么!”区队长正为打退一次进攻而兴奋,闻言怒斥道,“正面压力这么大,你”
话音未落!
“砰!砰!砰!”
“冲啊——!”
右翼那片沉寂的密林中,骤然爆发出密集的枪声(空包弹)和震天的喊杀声!只见二十几名头戴套着蓝色布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