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纨约莫四十多岁,头带乌纱,身穿全新圆领官袍,胸前是正二品的锦鸡补服,官派十足。他此前一直在京为官,因是严嵩门生,官运亨通,一路做到兵部侍郎。因浙江一带倭寇为乱,如今更被进身提拔,出任了浙江巡抚。
几人在客舱内分宾主坐下,严世潘居坐中间,首先说道:“朱大人,这位就是小弟之前提起的徐海。”
朱纨向徐海一点头,笑呵呵的称赞道:“徐海兄弟果是少年英雄。不仅刚直不阿,更是嫉恶如仇。若非本官刚刚上任,不然定要将兄弟招入幕中,成我左膀右臂,将来亦可大展宏才。”
徐海听闻暗想,看来杜蓉已把自己的事情说与了这个朱纨,那自己也不必隐瞒,便直说道:“朱大人,您是浙江巡抚。我却是通缉要犯,徽州犯下命案,宁波烧了贡船,现在为海贼。承蒙大人看得起在下,但官匪殊途,日后难免兵戎相见。”
朱纨听罢,不仅不以为杵反而大笑起来,说道:“贤弟,你的事迹本官亦有耳闻。这算得了什么,大丈夫做事不拘小节,如本官嫌弃又怎会容你上船。贤弟放心,将来只要你帮本官肃清浙江沿海,本官不仅确保你无事,还会上书当今圣上给你加官进爵。”
徐海心中明镜一般,这朱纨能帮自己原是要招安自己以达他的政治目的。虽然此时自己也确实走投无路,但要他投奔腐朽败落的大明朝廷也是万万不能。
杜蓉何等的冰雪聪明,听闻朱纨话中有话,生怕徐海立时拒绝,便先向他使了个眼色,又对朱纨说道:“有徐海帮助大人,大人必定马到成功。”
徐海怪不得杜蓉,因就目前的形势看,只有暂时依附朱纨对自己最是有利。既可以解眼前危机,又可借力击溃许椂。
会完朱纨,徐海惦记翠翘。他来到闺房之外,便听见两女正在舱中聊的火热,推门一看,更是一惊。林姑娘正搭着翠翘左一声姐姐又一声姐姐的讲述徐海太湖追击,斩杀人贩的事迹,并如何阴差阳救了自己。期间她添油加醋,讲得活灵活现。翠翘也听的身临其境,入味三分。
“你真应该去做个说书先生。”徐海阔步走进屋内。
二女见徐海来到,双双起身,一个搬塌一个端水。倒是徐海大觉窘困,连连说:“不必这样!不必这样!”
“你这几日从未安心睡过片刻,也该好好休息休息了。”翠翘说着,将徐海按坐入塌中。
“就是!就是!姐姐说这是女人的本份,你倒客气。”林姑娘端着铜盆就要给徐海洗脚。她早已把自己与翠翘同列。
徐海生来哪享过这样的福分,缩起双脚,忙说道:“你们这样,我徐海真是担当不起。我本就不是什么达官显贵,受不了被别人这样伺候。我是海盗,你们就是海盗婆子,还是不要拘礼,拿出海盗的随性来最好。”
“说的好!”门外响起一声清甜的声音,杜蓉笑呵呵的走了进来。
徐海一见,心中叫苦,三个女人一台戏,他今后的生活可能就要“天下大乱”了。
杜蓉大大方方的坐在徐海身旁,收敛笑容说:“我是特来与你们告别的。”
“什么?你要走!”徐海这是明知故问,其实他内心中并不想就这么快分别。
杜蓉见徐海有不舍之情,心中亦是一动,但仍装出一副蛮横的样子说道:“你当老娘很有空吗?南京还有一群人等我养活,我当然要尽快回,有翠翘和林姑娘留下照顾你就好了。”
徐海摸摸杜蓉的头,黯然说道:“看来真是留不住你。再见又不知何年何月了。”
杜蓉头一歪,仍俏皮的说道:“你可不要忘记我啊!”话语间,她眼中已是泪光闪闪。
望着杜蓉和严世潘的小船消失在远方,徐海心中感慨人生漫漫,生命短暂,人与人之间的相伴真是非常的有限。值此时,林凤和山本出现在他的身后。
“哥哥真是个有艳福的人,小弟羡慕不已。”林凤咂了咂嘴,说道。
徐海苦笑一下,说道:“其中滋味外人并不真正知道啊!”
山本则一脸兴奋的凑了上来,说:“杜蓉真是个好女人。她虽把那五万两送与了那个大官,但又留下了五万两说要助你一臂之力。”
徐海接过一沓银票,心中闪过一丝疼痛,杜蓉的一颦一笑浮现在脑海久久不去。“来!兄弟们,我们该谈谈正事了。”
为了能更隐蔽的倒运走这批丝绸,三人改变了策略。徐海决定和山本仍然回徐保保的那只船队上,并改道长江,同时钩住漕帮追兵,以让他们误以为货物仍在船上。而林凤则跟随官船押运丝绸,通过京杭运河进入太湖,并在宜兴将这批丝绸重新装船转运回他的水寨。徐海摆脱漕帮后再与之汇合。
在官船进入运河前林姑娘死活不同林凤一同走运河回太湖,而是死心塌地的要去随徐海一路。林凤无法,只得让她驾了一叶小舟去了。
徐海见到林姑娘时,他的十条货运沙船正泊在一个叫张家村的地方,等待漕帮追兵。“你这丫头,总跟着我干什么?不知此事危险之极吗?赶快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