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西里岛,墨西拿港,1273年1月,深冬。
清晨刺骨的寒风从狭窄的海峡猛灌而入,卷起码头上的尘土和鱼腥味。
他的头顶上,一块崭新的木制招牌用拉丁文写着:“佛罗伦萨精制布料行”。
店内最显眼的货架上,整齐地码放着金角湾南岸皇家工坊的杰作——一批精制亚麻布,在这里,它们的标签被换成了“托斯卡纳特供”。
它们那种近乎于丝绸的洁白与柔顺,在墨西拿本地那些粗糙、暗淡的织物中鹤立鸡群,散发着一种格格不入的优雅。
尼克劳斯一丝不苟地整理着货架,将每一匹布料的褶皱都抚平。
他已经在这里潜伏了近一个月,严格执行着皇帝陛下在临行前下达的最高指令:“……你们要成为那座城市风景的一部分,直到所有人都对你们视而不见。”
“早上好,尼科先生!”一个粗哑的、带着浓重法兰西口音的西西里方言从门口传来,打断了清晨的宁静。
尼克劳斯脸上立刻堆起了托斯卡纳商人特有的、那种精明而又略带谦卑的笑容,快步从柜台后迎了出去。
来者是两名法兰克(安茹王朝)的士兵,他们是这片街区的管理者,负责向所有商铺收取各种名目的税金。
“尼科先生,你这个月的城市维护税该交了。”为首的士兵不耐烦地用手敲了敲腰间的剑柄,发出沉闷的金属撞击声。
“当然,当然,长官。”尼克劳斯连连点头,仿佛早已习以为常。
他快步回到柜台,从钱箱里仔细地数出几枚银币,在递过去的时候,又极其自然地从自己的钱袋里多摸出两枚,不着痕迹地塞进了为首士兵的手心里。
“感谢长官们对我们这些守法商人的保护。”他微微躬身,笑容无可挑剔,“佛罗伦萨和那不勒斯,永远是教皇陛下最忠实的盟友。”
士兵掂了掂手里超额的银币,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其中一个士兵瞥了一眼货架上那些洁白的亚麻布,随口说道:“你这些布质量非常不错。国王陛下(查理一世)的无敌舰队即将集结,去讨伐君士坦丁堡那些可恶的希腊人。到时候,军需官会来采购最好的帆布和军官制服,你可得准备好合理的价格。”
“能为国王陛下的伟大事业服务,是我的荣幸。”尼克劳斯再次鞠躬,“我的布料绝对是全地中海地区最牢固的。”
士兵们大笑着,心满意足地离开了。
尼克劳斯脸上的笑容缓缓消失,他回到柜台后,平静地在帐本上,将那多付的两枚银币记入了一笔名为损耗的开支下。
士兵刚走,一个用头巾紧紧裹着头发的本地妇人,才小心翼翼地从街角溜进了店铺,她显然是在等那些法国士兵离开。
她一进门,目光就被那些精炼亚麻布吸引了,她伸出粗糙的手轻轻地抚摸着那光滑的布料。
“这……这布料真亮,像丝绸一样。”她低声用带着浓重口音的西西里方言说。
“这是来自佛罗伦萨的最新工艺,夫人。”尼克劳斯立刻换上了一口流利的托斯卡纳方言,这两种方言同属罗曼语族,虽有细微的差别,但是沟通起来并无障碍,能瞬间拉近同为“意大利人”的亲切感。
“它和丝绸一样柔软,但价格只有丝绸的五分之一。”他补充道。
妇人尤豫了很久,手指在布料上来回摩挲,最终还是因为囊中羞涩,只买了一小块,准备给自己的孩子做一条领巾。
在付钱时,她看着手中那几枚可怜的铜币,忍不住低声抱怨:“如果不是那些该死的法国人,我丈夫的铁匠铺也不会被强行关停……他们收走了城里所有的好铁,说要为国王的舰队打造锚链。”
“查理国王的税收,就象埃特纳火山的灰,夫人,”尼克劳斯用一句本地人才能听懂的谚语回应,语气中带着同为“意大利同胞”的同情,但又不多一分一毫,恰到好处,“把所有人的田地都给埋了。”
妇人惊讶地抬起头看了他一眼,然后默默叹了口气,收好布料,匆匆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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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夜,墨西拿陷入一片死寂,只有巡逻士兵的靴子踏在石板路上的声音偶尔响起。
尼克劳斯关紧了商铺所有的门窗,拉上了厚厚的窗帘,并仔细地检查了住所内间的暗锁。
在确认绝对安全后,他移开一张沉重的货箱,从一块松动的地板下,取出了一个不起眼的木盒。
他没有点燃那盏烟大光亮的油灯,而是在一个带遮光罩的昂贵烛台下工作,微弱的烛光,只能照亮他面前一小片桌面。
他从木盒中拿出的不是武器,而是皇帝陛下亲授的、独一无二的工具:
一小瓶无色的“溶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