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夫人终于意识到眼前的孤女、那个她眼中的小丫头片子竟然在忤逆她!她心下吃了一惊,即刻恼了起来。
“小皎,你……”
郑皎皎的声音消逝在宁夫人变色的脸上。
今日茶馆的说书先生请了假,四下几乎都是闲聊的人,三三两两地坐在一起,屏风后的人声,自她说出呛人的话后,就淡了。
郑皎皎感受到不知道从何处传来的窥探的目光,她抿了抿唇,跟宁夫人对视着。
宁夫人虽非城中名门出身,可总还惦念着自家三代清流,丈夫虽是九品小官,在这偌大的鸟安亦称不上发达,可毕竟是鸟安的官啊!她说不出什么肮脏的、骂人的下流话,只是冷了声音和目光,道:“小皎,如今明瑕这么奔波受苦,侬竟一点也不心痛吗?”
一生起气来,宁夫人的嗓音便带了些家乡小调。
郑皎皎深吸了一口气。
“若不是侬,阴雨连天,他何苦还要出去替人看宅门风水?”
郑皎皎再度深吸了一口气。
“罢了,铺子之事搁后,过两天叫我身边的春霞去照顾你们,侬今日回去便收拾一间屋子出来好叫她放行李。”
春霞年芳二八,正是花骨朵一样的年纪,最得宁夫人喜欢,去年年底,还到郑皎皎年前求见,说想要为她洗脚更衣。
为她洗脚更衣是假,想爬明瑕和她的床才是真。
忍无可忍无须再忍。
“我不。”
“侬说什么?”
郑皎皎:“我说我不!你我的我,不要的不!”
宁夫人拧着眉三分懵然三分生气地看着她。
有好事者往这探出头来。
“认错的事和春霞的事,你要说便去跟你儿子说,跟我说,有什么用?我是能把他按去他爹面前磕头,还是能让他不把春霞退回去。明瑕跟我说过,让我不要往家中带人,我若偏带回去,岂非故意跟他对着干?我二人吵起来,于您又有什么好处?”
郑皎皎这些话同样藏了许久,她本身不是一个愿意争强好胜的人,甚至被打磨的过于顺从,因而说出这些话的时候,她不光脸涨红了,连眼里都闪着点泪花。
老天爷,千万别掉泪。——她在心里哀叹。
“还有,明瑕奔波是为了他自己的生活,就算他娶的不是我,难道就不需要养家糊口了吗?”
“你……你……”宁夫人气到说不出来话,她狠狠地剐了郑皎皎一眼,“我们家三代单传……”
“那您再生一个。”
宁夫人愣了下,下一秒捂着自己胸口,看起来快要背过气去了。
“你这不孝……不孝……的孽障。”
郑皎皎认真道:“您才三十来岁,完全可以给明瑕生个弟弟……”见势不妙,她脆生生补充,“明瑕提议我跟您说的。”
旁边有人哄然笑出声:“夫人,侬这儿媳,一张嘴可以坐堂拍醒木了噻!”
素来温顺的郑皎皎被人讽刺是说书先生,她没生气,对面的宁夫人却仿佛受到了极大的侮辱,腾地一下站了起来,两片肥厚的唇,哆哆嗦嗦、颤颤抖抖、油油腻腻。
她又找回了一点闺门小姐温文尔雅的声音:“我们宁家,从不出坐堂的儿媳!”
郑皎皎怀疑自己再堵一句,这位夫人就要晕倒在这里了。
宁夫人一甩袖子,在丫鬟的搀扶下,要离开。
“茶钱!”郑皎皎有些丢脸地道,这次她的气势到头,说的磕磕巴巴的,“我说过,不来喝茶的,是您……”
宁夫人从鼻腔内挤出冷哼一声,丢了三两银子在旁边桌子上,银子是没铰过的圆的,滴溜溜地在木桌上打转。
郑皎皎的耳根火辣辣的,是真的想哭了。
人穷志短,她终究还是捡起银子,付给了旁边侯着的茶馆小二,并发誓,此后再也不要来这家茶馆了。
和明瑕成婚时,她从没料到自己会有今日这般窘迫的境地。
明瑕是她丈夫的道号,他的真名叫做宁九,因为幼时体弱,不得已上山做了道士,一去就是十三年,与家中关系也远没有宁夫人所说这般亲昵。
郑皎皎初到这里,虽有片瓦遮身,生活成本也不高,但终归事事不懂、无依无靠,过得拮据。
她本想要搞古代养殖,发现自己不懂售卖,遂放弃此道;又想搞古代美食业,无奈巧妇难为无米之炊,遂放弃……大大小小的坑她踩了一半,各种‘前辈们’提及的道路她想了百遍,最后不得不承认,她的的确确是被现代社会主义饲养的巨婴。
眼见马上穷的掉渣,郑皎皎真想破罐子破摔,重新投胎去,谁料家门口突然倒了一个俊秀的年轻道长。
她当时是立刻要去县衙的,这种看起来十分危险的支线任务,她一点也不想碰。
但问题是,当时的明瑕,有钱,很有钱。
郑皎皎心一横,就把人救了。
起先是很好,明瑕是个知恩图报的,养好了身体离开后,也时常帮她一把。
不料,不久之后,明瑕就跟家中决裂了。
那时她与明瑕算是半个熟人,心想的也是父子没有隔夜仇,遂再度收留了离家的明瑕。然而明瑕这一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