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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副市长脸上的笑容,此刻也显得极其勉强和尴尬。
当天下午的行程,是前往临海重点打造的滨海新区,参观一座去年落成的“工业互联网赋能中心”。
新区规划大气,道路宽阔,崭新的写字楼和研发中心林立。
那座“赋能中心”位于核心位置,玻璃幕墙闪闪发光,充满科技感。
讲解员是位口齿伶俐的年轻女孩,用激光笔点着大屏幕上的三维模型和炫目的数据图表:
“……我们中心整合了全市主要工业企业的设备运行数据,打造云上平台,实时监控、预测性维护、优化排产……通过数字赋能,提升传统产业效率……”
数据很华丽,愿景很宏大。
然而,当讲解员应罗教授要求,现场展示接入平台的“前进机械厂”某个车间某台设备实时状态时,屏幕却长时间处于“loadg”状态。
讲解员脸上的笑容僵住了,有些慌乱地操作着平板。
“怎么回事?”
于副市长皱起眉头,低声问旁边的工信局长。
“可能……可能是网络波动……”
在众人沉默的注视下,讲解员鼓捣了好几分钟,屏幕才终于闪动起来,显示出一条看似正常的生产数据曲线。
但郑仪注意到,讲解员输入查询的那台设备编号,旁边显示的设备型号,与上午在前进厂车间里看到的那几台真正在运行的设备型号……根本对不上号。
这台被“监控”的设备,存在于数据平台里,却未必存在于现实车间中。
又是一个花架子。
一个昂贵的、漂浮在数据云端的海市蜃楼。
罗教授没有当场点破。
他脸上依旧是那副学者式的平和表情,只是目光更深邃了些。
下午四点左右,行程结束。
在回酒店的车上,车厢里一片安静。
所有人都沉浸在一种难言的压抑和无力感中。
老李靠窗闭着眼,眉头紧锁。
薛敏低头翻看着今天拍的照片,脸色沉重。
罗教授望着窗外飞逝的街景,不知在想什么。
临海的问题,比明州挪款更沉,更黏稠,像一团纠缠不清的烂渔网。
僵尸企业靠输液续命,吸着财政的血;工人或被虚假雇佣抽干,或被迫逃离;表面的科技赋能力量微弱,徒有其表……
这些都还不是全部。
那些被精准抹去的网络控诉背后,是什么力量在运作?
于副市长和整个班子,在这其中扮演了什么样的角色?
郑仪感到一阵窒息。
车在一个红灯前停下。
郑仪无聊地看向车窗外的人行道。
一个约莫五十多岁、穿着件洗得发白、领口磨破了的深蓝色工装外套的男人,正蹲在路边电线杆旁,用一块碎砖头压着一张皱巴巴的纸。
纸上用粗黑的马克笔歪歪扭扭写着几个大字:
“找活,啥都能干。”
男人低着头,蜷缩着身体,像个风干的虾米,任凭人来人往,没有任何人停下看他一眼。
路灯的光线落在他花白的头发和布满皱纹的脸上。
那双麻木中透着最后一丝茫然的、渴求着一点点生计的眼神,像一根刺,猝不及防地扎进郑仪的眼底。
与上午在前进厂车间门口看到的那些老工人的眼神,一模一样!
郑仪的心猛地一抽。
他几乎是下意识地伸手按下了车窗按钮。
车窗降下一条缝。
一股带着海边咸腥和城市灰尘味道的风灌了进来。
那个老工人似乎被开窗的声音惊动,茫然地抬起头。
目光穿过车窗缝隙,与郑仪的眼神对上了。
那是一种近乎死寂的绝望,却又在绝望深处,藏着一点点卑微的、乞求的火星。
郑仪的嘴动了动,想说什么。
但车子在此时启动,猛地加速驶离。
那张写着“找活”的纸,和那个缩在路边、如同被遗弃石头的苍老身影,迅速在郑仪的车窗后缩小,变成一个模糊的点,最终消失在车流和人海中。
郑仪猛地靠回椅背,胸口憋闷得厉害。
他掏出手机,手指不受控制地快速点开搜索框。
“临海市找活老工人”。
屏幕刷新。
“未找到相关结果”。
郑仪用力闭了闭眼,将手机屏幕狠狠按灭。
窗外,暮色四合。
这座被精心擦拭过表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