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仿佛被南海温柔的手掌托着,在鲛珠岛上舒卷开来,流淌得缓慢而晶莹。白昼,阳光如同融化的金箔,慷慨地洒在浮水莲铺就的小径上,洒在那些会呼吸、会低语的奇花异木间;夜晚,月华则似一匹无瑕的素练,轻轻覆盖着整座岛屿,将一切都浸染得朦胧而梦幻,连潮汐的絮语都变得格外轻柔。
他的琴艺,在十娘姑母时而点拨、时而含笑静听的包容下,如同被春雨滋润的藤蔓,虽生长缓慢,却顽强地抽枝展叶,渐渐褪去了最初的生涩。指尖抚过琴弦,带起的已不再是刺耳的杂音,而是渐渐有了连贯的、如同溪流潺潺的韵味。
“十娘阿姨,那些迷路的魂魄,是怎么被引到岛上来的呢?是靠潮汐吗?还是靠某种阵法?”
“他们来了以后,住在哪里呀?也像我们一样睡在莲叶上吗?”
“渡化他们的时候,需不需要念什么特别的咒语?就像我们青鸾殿的净心咒那样?”
“如果……如果有的魂魄执念太深,不愿意被渡化,那该怎么办呢?”
十娘面对这个活泼过度的小仙童,总是报以无奈的微笑,却也会耐心地择其能言者,细细解释。从他断续的讲述和霍恒自己的观察中,他们渐渐了解到,这座岛屿如同一个巨大而精妙的灵魂驿站,依托南海灵脉与海神之力,自然吸引着那些漂泊无依的海上亡魂。岛上的安宁气息与十娘的琴音(她偶尔会弹奏专门的安魂曲),能逐渐洗涤魂魄的怨怼与执念,引导他们放下过往,重归轮回之海。而那些不愿离去的深重执念,则会被暂时安置在岛心一处特殊的“静念海螺”中,由时光和海浪慢慢磨去其尖锐的棱角。
时光,就在这学琴、探秘、喂鱼与无穷的追问中,如纱般滑过。
这一夜,月华格外皎洁,如同一盏巨大的、清凉的银灯,高悬于墨蓝色的天鹅绒幕布之上。海面平静得像一块巨大的、深色的琉璃,倒映着漫天星子与那轮圆月,天地间充盈着一种空灵剔透的光辉。
阳曰旦练琴比平日更久了一些,直到一首曲子终了,余音仿佛还在月光中袅袅盘旋,不愿散去。他放下有些酸麻的手指,端起旁边那杯早已凉透、却依旧清香的莲露茶饮了一口。间投向窗外,却见回廊之下,粉蝶正独自凭栏而立。
她手中捻着细碎的鱼食,漫不经心地撒向水面,激起一圈圈细密的、漾着银光的涟漪。月光毫无保留地倾泻在她身上,为她月白的衫子镀上了一层清辉,那乌黑的发丝在颈边弯出柔和的弧度,发梢也仿佛沾上了月光的粉末,闪烁着微光。
这一幕,静谧,绝美,却让阳曰旦的心猛地一跳。
这画面,与他记忆中那场可怕海难里,于狂风巨浪、生死一线间看到的,那环绕船帆飞舞的、翅膀沾着浪雾、如同揉碎月光的粉蝶群,奇妙地重合了!
一种莫名的冲动驱使着他,他放下茶盏,轻轻起身,走出了琴房,来到回廊之上。
他的脚步声惊动了沉思中的粉蝶。她回过头,见是他,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随即又恢复了平静,只是握着鱼食的手,微微收紧了些。
“还没休息?”阳曰旦走到她身边,与她并肩而立,望着廊下被月光照得如同水银泻地般的水面。,还残留着长时间抚琴后的温热与微微的麻木感。
粉蝶轻轻“嗯”了一声,没有多言。
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只有远处细微的潮声,如同梦呓。
阳曰旦看着她在月光下近乎透明的侧脸,那股盘桓在心中许久的疑问,终于忍不住脱口而出,声音很轻,像是怕惊扰了这月色,也怕惊扰了她:
他问得没头没脑,粉蝶却似乎听懂了。她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僵了一下,没有立刻回答。只是垂下了眼眸,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两弯小小的、忧伤的扇形阴影。余的一点鱼食,从指缝间滑落,飘洒在水面上,再次漾开一圈圈破碎的银纹,如同她此刻微微动荡的心绪。
良久,她才抬起眼,目光却并未看向阳曰旦,而是投向那轮仿佛亘古不变的明月,声音空灵而缥缈,带着一种认命般的凄凉:
她的话语,如同冰锥,瞬间刺穿了阳曰旦因这些时日温馨相处而变得柔软的心房。他怔怔地看着她,看着她眼中那映着月光、却深不见底的哀伤,一股巨大的怜惜与难以言喻的痛楚攫住了他。他想说些什么,想告诉她“你就是我的归处”,可话语堵在喉咙里,在这样残酷的“真相”面前,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而他们不知道的是,这番月下对话,恰好被从岛心采集夜露归来的青娥听见了。
青娥站在一丛如同蓝色星海的花卉后面,听着粉蝶那带着绝望的自白,看着她与阳曰旦在月光下相对无言的剪影,心中猛地一沉。她本就是草木精灵,对魂魄、生机之气感应最为敏锐。这些日子,她早已隐约察觉到粉蝶的魂体与这岛上无处不在的某种水系本源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