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第四十章
几日之后,宇文氏父子的遗体被遣送回来了。罪臣之身,礼部不会给安葬,也不能总放在大牢里。皇帝心里有愧,本想风光发葬,也算是稍作弥补,但是被太后拦下了。宇文氏还背着通外族的罪名呢,朝廷给他安葬,这不是打自己的脸说明冤枉人家了?
这件事一直没个定论,礼部不好安置,也不能一直在诏狱的地库里存放着,地库虽然阴寒,但长久放着,只怕尸身还是要坏。于是大牢那边,通知本家自行领回。
其实也是网开一面了,要不就随便丢到哪里去了。乱葬岗多得是大牢里丢出来的人。
嘉宁得去诏狱为父兄收尸,家里现在断壁残垣,一片狼藉,姐姐没了踪影,下人们也跑光了,这几日她浑浑噩噩的,到今天才算清醒点。她在街上花了五钱银子雇了一个车夫,租上一条板车去拉父兄遗体。可走到半道上,车夫一听是去拉获罪的大臣回来,就不肯去了:“小姐,你骗我!这么大的事,我可不敢沾上,别连累了我,你找别人吧!”嘉宁拽着他:“都一样都一样,您就行行好,跟我去一趟吧,我自己怎么搬得动呢?”
车夫推开她:“那我管不着,那是你的事!小姐,你要早说,我肯定不可能接你这单生意,不会让你上我车的!”
车夫满脸抱怨:“你这不是坑人吗?我们小老百姓,靠力气挣口饭吃,你坑谁也不能坑我们这些做苦力的人啊?您要拉大佛,我这小车可供不下,你还是另请高明吧!下去!”
车夫语气和脸色都不善,嘉宁跟他好说歹说半天,最后又加了五钱银子,车夫人不去,只说把车借给她用。
这板车是大花木头做的,几十斤重,嘉宁穿着素衣,戴着白花,拖着这条板车就这么走着。
一步感觉有五步那么远,她从小没干过粗活,更别说拉车了。但是今天就是爬也得爬过去,她不能让父亲遗体留置在那里,必须带他们回来安葬。
就算家里只有她一个了,她也是宇文家的人。宇文家还没有断子绝孙,就不能让家人流落在外做孤魂野鬼。天气很冷,她拉了两个时辰,到了那边,身上汗水已经把衣服打湿了,额头上也是全细汗。
等狱卒把人拉出来时,都是盖着白布的,已经有微微的气味了。嘉宁眼睛一下就红了,眼泪直滴。
那熟悉的身影已经成了冰凉的尸身,据说父亲和哥哥是中了剧毒身亡。嘉宁不敢掀开那白布,她希望父兄还是记忆里的样子。她怕她掀起来,会看到他们惨死的面容,青紫的脸色,乌黑的口舌。那她怕是这一辈子都不能安枕了。
“爹!“她凄厉地哭出来:“哥哥!我来接你们回家了!”她哀嚎的叫声引得很多路人驻足观看:“朝廷不公!皇帝不仁!陷害忠良!你们死的太冤了!”
“爹啊!冤有头债有主,你要真是在天有灵,一定不要让害你的人好过!”里面的守卫听她咒骂朝廷和皇帝,心里害怕,便出来轰她:“走!走!让你来接人已经是网开一面了,你再在这里信口雌黄给我们找麻烦,信不信连你一起关起来!”
嘉宁费力地把父兄一个一个背上板车,排排放好。一路喊冤:“真是天道不仁!千古奇冤!当朝重臣!惨死牢狱!”回来的路只会更艰难,因为多了父亲和哥哥的重量。而且老天爷仿佛就是要跟她作对一样,她快要到家门口的时候,还那么凑巧的下了一阵雷暴雨。
天公色,孩儿脸,去时晴天正好,回时瓢泼大雨。把嘉宁身上打了个透湿,泪水,汗水,雨水,早就分不清了。冷风一吹,刺骨之寒让她冷战不停,一步深一步浅,两腿直打晃。以后没有爹爹,没有哥哥,没有姐姐了,一夜之间,她长大了。不长大也没办法,命运如此,她又能怎么办呢?没关系,嘉宁暗暗告诉自己,她马上就要十八岁了,应该做一个大人了。相国府牌匾脱落,大门残破,但是不管怎么样,总算到家了。嘉宁两侧肩膀已经被麻绳磨出血泡,看着大门,她一会笑一会哭。“回家啦!回家啦!”
有远处的街坊出来看,见她高兴的样子,指指点点:“疯掉了,可怜诶!”嘉宁的任务完成了,她也没有力气了,摔在了地上。雨水打在她的脸上,头上,顺着脖颈流进衣服里。嘉宁眼前一片漆黑,她累了,想躺一会。
身后突然举起一把伞,帮她挡去了风雨。
一个人在她身旁半蹲下来:“起来,宇文嘉宁。”嘉宁本已经快要失去的意识,被这恶鬼般的声音唤醒了。她爬起来,转过身去。
果然是你,卜瀚文。
她尖叫一声,冲着卜瀚文的头打过去,却被卜瀚文偏身躲过去了:“你干什么?”
他看着她狼狈的样子,有点无奈,亦有些怜悯:“你父兄的安葬事宜,我帮你打点吧。”
“还有你刚才在街上叫嚣的那些话,你知道有多少人听到了吗?”“下次不要再说这种话了,会给你招来杀身之祸。”“既然选择活着,那就要学会隐忍,你再这样口出狂言,我看你很快就要下去陪你父兄了。”
“用不着你在这假好心,黄鼠狼给鸡拜年!你以为我不知道,弄成今天这个局面,有你一大半功劳!“嘉宁恶狠狠看着他:“往日是我太蠢,还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