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明渊?他怎么会来?
这三个字如同惊雷,在孙智的脑海中轰然炸响。
赵家村对了,赵家村!
孙智的脑海中瞬间闪过一道电光,将所有的线索串联起来。
他想起了前些日子,赵家村有几个泥腿子不知死活地跑到县衙告状,说他征收的秋粮太多,让他们活不下去。
当时他只当是个笑话,随手便让衙役将人打了出去,根本没放在心上。
难道就是这几个刁民,捅破了天?
不,不可能!
区区几个村民,哪有通天的本事,能直接将状告到知府大人面前?
温州府与瑞安县之间,隔着多少官僚门槛?
除非
孙智的瞳孔猛地一缩,一个更让他恐惧的念头浮上心头。
除非陆明渊此来,根本就不是为了赵家村这一件孤立的小事!
他这是要拿瑞安开刀!
冷汗瞬间浸透了孙智的背心,那身华贵的丝绸内衫变得冰冷而粘腻。
紧紧贴在肥肉上,说不出的难受。
他顾不上怀中温香软玉的花魁,也顾不上那价值千金的春宵一刻,连滚带爬地从床上翻了下来。
鞋子都来不及穿好,光着脚在冰凉的地板上踩了几下。
被那刺骨的寒意激得一个哆嗦,这才慌忙寻找自己的官靴。
“快!备轿!备轿!”
他对着门外声嘶力竭地吼着,声音里带着无法掩饰的颤抖。
外面的衙役们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得不轻,手忙脚乱地开始准备。
孙智则在丫鬟的伺候下,胡乱地将那身代表着瑞安知县身份的青色官袍往身上套。
袍子穿得歪歪扭扭,腰间的玉带也系得松松垮垮。
平日里一丝不苟的官威此刻荡然无存,只剩下狼狈与仓皇。
轿子很快备好,孙智一头钻了进去,仿佛那狭小的空间能给他带来一丝安全感。
轿帘落下,隔绝了外界的视线,他才稍稍松了口气,瘫软在坐垫上。
轿子在夜色中飞速前行,颠簸起伏,孙智的心也跟着七上八下。
他一边擦着额头上不断冒出的冷汗,一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整理混乱的思绪。
征收秋粮之事,定然是瞒不住了。
赵家村的事情,只是一个引子,一个陆明渊撕开瑞安县这块遮羞布的口子。
孙智每年都这么干,早已是驾轻就熟。
瑞安县下辖数十个村庄,每个村子都多征收一两成,积少成多。
一年下来,流入他私囊的银子便有数千两之巨。
往年哪怕倭寇袭扰得再厉害,百姓再艰难,他也没收过手。
在他看来,这些泥腿子的命,如草芥一般,割了一茬还有一茬。
哪里比得上自己腰包里的真金白银来得实在?
可他千算万算,没算到今年会蹦出个陆明渊!
这位少年伯爷,行事风格完全不按官场的常理出牌。
他不讲情面,不畏权贵,手腕酷烈,俨然就是一尊煞神。
硬抗是肯定不行的。
别说他一个小小的七品知县,就算是温州府的那些世家大族,在陆明渊面前也得盘着。
怎么办?
孙智的脑子飞速转动。
唯一的办法,就是丢车保帅,弃卒保车!
这件事,必须找个替罪羊。
那些负责征粮的胥吏、衙役,就是最好的人选。
将责任全部推到他们头上。
说他们是阳奉阴违、欺上瞒下,自己再表现出被蒙蔽的愤怒与痛心,或许能蒙混过关。
至于陆明渊那边孙智咬了咬牙,心中有了计较。
道歉是必须的,姿态要放得极低,要多卑微有多卑微。
但光道歉还不够,还得让他看到自己的“价值”。
自己背后站着的,可是常平孙家!
虽然只是旁支,但毕竟同宗同源,在朝中也有兵部侍郎坐镇。
只要自己肯大出血,再通过家族的关系去疏通,未必不能让陆明渊高抬贵手。
毕竟,官场之上,没有永远的敌人,只有永远的利益。
陆明渊再强势,也需要盟友,总不能把所有人都得罪光。
想到这里,孙智的心稍微安定了一些。
他深吸一口气,对着轿外催促道。
“快!再快些!耽误了本大人的事,本官要你们的脑袋!”
抬轿的衙役们早已是汗流浃背,气喘如牛。
这半个时辰的路程,在孙智不要命的催促下,他们几乎是跑着过来的。
只用了一炷香的功夫就望见了赵家村的轮廓。
听到知县大人的催命声,他们更是连吃奶的力气都使了出来。
双腿如同灌了铅一般,却不敢有丝毫放慢。
在离村口还有一里地左右,孙智便急忙喊停。
他可不敢让陆明渊看到自己是坐着轿子来的,那无异于火上浇油。
他从轿中钻出,双脚刚一沾地,就差点一个趔趄摔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