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彦双手捧着那本薄薄的奏疏,只觉得掌心滚烫。
他看着眼前这位年轻的知府,那背影在门廊透进来的天光中,显得无比高大。
他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感受到,这位知府胸中所藏的,是怎样一番气吞山河的格局。
裴文忠更是心潮澎湃。
他跟随陆明渊日久,自以为对其行事风格已有所了解。
可每一次,这位伯爷总能刷新他的认知。
“伯爷”裴文忠喉头滚动,声音干涩。
“如此一来,朝堂之上,攻讦之声必如潮水。严党恐不会善罢甘休。”
陆明渊缓缓转过身,嘴角噙着一抹冷冽的笑意。
“善罢甘休?漕海一体尚未完成之前,严党敢奈我何?又能奈我何?”
“国库亏空是他严党弄出来的,我补窟窿,他们高兴还来不及呢!”
“清算?那也要等我把漕海一体弄成,等我把海运重开!”
“在此之前,严党不会动我,也不敢动我!”
陆明渊走到杜彦面前,目光灼灼地看着他。
“杜彦,你怕吗?”
杜彦迎着陆明渊的目光,胸中热血翻涌。
他将那奏疏紧紧贴在胸口,用力地摇了摇头,眼中是前所未有的坚定。
“有伯爷在,下官何惧之有!下官只怕自己才疏学浅,辜负了伯爷的厚望!”
“好!”陆明渊重重地点头。
“有这股气,你这个港务清吏司郎中,就坐得稳!”
他话锋一转,神色变得严肃起来。
“京城的事,你们不必操心,天塌下来,有我顶着。”
“你们现在要做的,是把手头上的事情,给我办得漂漂亮亮!”
他看向裴文忠:“文忠,漕运司那边,账目要尽快理清,我要知道温州府每一条水道的运力,每一艘官船的状况。”
“是,伯爷!”裴文忠躬身应道。
陆明渊又转向杜彦。
“杜彦,你的担子最重。港务清吏司是个新衙门,一切都要从头开始。”
“衙门选址、人员招募、制定港口规章、规划码头泊位千头万绪。”
“我给你十天时间,我要看到一个成型的架子。”
“下官遵命!”
杜彦斩钉截铁的回答,心中已然开始盘算起来。
“去吧。”陆明渊挥了挥手。
“记住,你们是我陆明渊的左膀右臂,别让我失望。”
裴文忠与杜彦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熊熊燃烧的火焰。
二人再次对着陆明渊深深一揖,而后转身,退出了大堂。
府衙外,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由远及近,打破了清晨的宁静。
一名驿卒翻身下马,背上的信筒还带着一路的风尘。
他高举着一份火漆封口的公文,冲着府衙门口的卫兵大喊。
“杭州府八百里加急!浙直总督胡部堂公文!速呈陆知府!”
卫兵不敢怠慢,立刻接过公文,飞也似的冲进府衙。
彼时,陆明渊刚刚送走裴、杜二人,正准备回书房处理公务,便见那名卫兵神色匆匆地跑了进来。
“启禀伯爷,杭州府加急公文!”
陆明渊眼神一凝,接过公文。
封口的火漆上,是浙直总督府的醒目大印。
他挥了挥手,示意卫兵退下,随即转身返回书房。
书房内,檀香袅袅。
陆明渊坐于案后,用裁纸刀小心地挑开火漆,抽出里面的公文。
公文乃是胡宗宪亲笔所书,字迹苍劲有力,内容却简单直接,没有半句废话。
“国朝九月秋征在即,温州府往年秋粮税赋五十万石,漕运税银二十万两。”
“今岁依旧,数目不变,限期五十日内收缴齐备,押运至杭州府仓。”
五十万石粮食,二十万两税银!
陆明渊看着这几个数字,眉头微微皱起。
这对于刚刚经历过倭寇袭扰和水患的温州府而言,绝不是一个轻松的担子。
他沉思片刻,唤来一名书吏。
“去,将府库中温州府下辖各县历年秋粮税赋的日志全部取来。”
“是,大人。”
很快,厚厚一摞落满灰尘的卷宗被搬到了陆明渊的案头。
他一卷一卷地仔细翻阅,将永嘉、乐清、瑞安、平阳等各县的田亩数量、人口、往年税收额度一一记在心中。
一个时辰后,陆明渊心中已然有数。
他提起笔,蘸饱了墨,开始亲自草拟分派公文。
陆明渊没有按照往年的旧例简单摊派。
他根据各县今年的受灾情况、恢复程度,以及田亩的实际产出,对税赋额度进行了细微的调整。
受灾严重的县份,额度稍减;恢复较好的县份,则略有增加。
总体上,既保证了朝廷总额的完成,又最大限度地体恤了民力。
“着令,温州府下辖各县,即刻开征秋粮。”
“此乃国之大计,务必尽心竭力。”
“限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