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带着海水的咸腥与木料的清香,拂过陆明渊的官袍。
冲天的火光将半边夜空映照得如同黄昏。
一名膀大腰圆的护卫头目注意到了门口的陆明渊一行人。
见他们衣着华贵,气度不凡,不敢怠慢,却也恪尽职守,上前一步,横臂拦住。
“夜深了,船厂重地,闲人免进。几位官爷有何要事?”
陆明渊的亲卫正要上前呵斥,却被他抬手制止。
他从袖中取出一枚令牌,令牌在火光下泛着温润的幽光,上面一个古朴的“陆”字,彰显着主人的身份。
“镇海司,陆明渊,求见船厂总办彭天成,彭大人。”
护卫头目看到令牌,脸色骤变。
他哪里不认得,这便是那位新上任的陆知府,半年之内肃清温州府数十年倭患的传奇人物。
“陆知府稍待,小的这就去通报!”
他不敢耽搁,转身一路小跑,冲进了那片喧嚣的厂房之中。
不多时,一个身形清瘦,但精神矍铄的老者便在一众工匠的簇拥下快步走了出来。
他约莫五十多岁年纪,头发已然花白,但一双眼睛却亮得惊人。
他的手上布满了老茧与细小的伤痕,指甲缝里还嵌着黑色的油泥。
一身普通的麻布短衫,若非身旁人众星捧月般的态度,任谁也看不出他便是这东南第一大船厂的总负责人。
“下官,温州船厂提举司总办,彭天成,参见陆知府!”
彭天成走到近前,深深一揖,声音洪亮,中气十足。
“彭总办无须多礼。”
陆明渊虚扶一把,目光越过他,望向他身后那热火朝天的景象,赞叹道。
“深夜至此,船厂依旧灯火不息,彭总办治下有方,本官佩服。”
彭天成闻言,脸上露出一丝苦笑,摇了摇头。
“陆知府谬赞了。不过是朝廷的军令催得紧,底下的人,拿命在赶工罢了。”
他侧过身,做了个“请”的手势。
“知府大人深夜到访,想必有要事。”
“外面喧闹,还请知府大人移步,到里面一叙。”
陆明渊点了点头,随着彭天成走进了巨大的船坞。
一踏入其中,那股热浪便扑面而来,巨大的声浪几乎要将人的耳膜震碎。
一座座巨大的船体骨架,静静地矗立在木架之上。
工匠们攀附在这些骨架上,敲敲打打,一丝不苟。
“知府大人请看,”
彭天成指着一艘初具雏形的福船,眼中闪烁着自豪的光芒。
“此乃我大乾水师的制式福船,船体高大,底尖上阔,吃水四米有余。”
“首尾高昂,可御风浪,船上可设三桅,顺风之时,一日可行百里。”
他如数家珍般介绍着。
“全船上下,共设水密隔舱十三道,即便一两处受损,亦不影响大局。”
“在近海之上,对上那些倭寇的小战船,有碾压之势。”
陆明渊静静地听着,他绕着这艘战船走了一圈。
手指轻轻拂过那坚实的船壳,感受着木料传来的厚重质感。
“彭总办,”
他停下脚步,忽然开口。
“这样的福船,能装多少门火炮?”
彭天成一怔,随即答道。
“回陆知府,按照兵部的规制,一艘主力福船,可配备佛郎机炮八门,碗口铳十余门,用以清扫甲板,足矣。”
“不足。”
陆明渊摇了摇头,语气斩钉截铁。
“远远不足。”
他转过身,面对着彭天成,那双在火光中显得格外深邃的眸子,紧紧地盯着这位造船大师。
“我要的,不是欺负小早船的近海巡船。我要的,是能一锤定音,击沉敌军主力巨舰的真正战船!”
“彭总办,我问你,若是在这艘船上,装上十六门新铸的红夷大炮,船,还能走吗?”
“什么?!”
彭天成一脸骇然地看着陆明渊。
“十六门……红夷大炮?”
他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
红夷大炮何其沉重?
一门便有数千斤之重,十六门,那便是数万斤的死重!
这已经远远超出了福船的设计承载!
“知府大人,万万不可!”
彭天成的脸色变得凝重无比。
“知府大人有所不知,船之根本,在于龙骨与配重。”
“这数万斤的炮火压上去,船体重心将急剧升高,别说迎风破浪,便是在港内稍有风吹,便有倾覆之危!”
“如此重量,现有的龙骨根本无法支撑,航行不了几次,整个船体便会从中断裂!”
“这是在拿数千将士的性命开玩笑!”
“我知道。”
陆明渊的回答,再次出乎他的意料。
“所以我来找你。”
“既然现有龙骨无法支撑,那就换!换更粗,更坚固的龙骨!”
“既然重心会升高,那就重新设计船体!加宽船底,降低重心,哪怕牺牲一部分速度,也要保证它的稳定!”
“我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