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明渊勒住马缰,回望那片升腾着袅袅炊烟的土地。
裴文忠跟在他的身侧,顺着他的目光看去,脸上也带着一丝欣慰的疲惫。
这位通判大人为了这些女子的安置,确实是殚精竭虑了。
“裴通判,”
陆明渊的声音在渐浓的夜色中显得格外清晰。
“此地虽好,却终究偏僻。明日起,你便从府库调拨一笔款子,再征发民夫,将从这里到温州府城的官道,重新修缮拓宽。”
裴文忠微微一怔,随即反应过来,脸上露出钦佩之色。
他先前只想着安置,想着如何让这些女子活下去,却未曾想得如此长远。
“大人高见!路若不通,便如血脉不畅。”
“牛邙山与府城隔着三十里,若无一条好路,莫说日后作坊的成品运不出去,便是日常的物资补给,也是一桩极大的耗费。”
陆明渊点了点头,目光深邃。
“纺织工厂要尽快建立,地基、厂房、织机,一样都不能耽搁。初步的资金,便从镇海司的公账上出。”
他顿了顿,语气平淡,说出的内容却让裴文忠心头猛地一跳。
“前次清剿倭寇,除去送往京都的三百万两,战利品还剩下二百万两。”
“再加上沈、汪两家送来的一百万两,如今镇海司的府库,还算充裕。”
三百万两!
裴文忠倒吸一口凉气。
这笔足以让户部尚书高拱笑得合不拢嘴的巨款,在陆明渊口中,却只是“还算充裕”。
他这才真正意识到,这位年轻的伯爷,手中掌握着何等惊人的力量。
陆明渊没有在意裴文忠的震惊。
“银子放在库里,终究是死物。我要将它们变成田地,变成商铺,变成船只,变成这牛邙山下的纺织工厂。”
“我要让镇海司拥有自己的产业,能源源不断地生钱。”
“如此,日后清缴倭寇,才不必再处处仰人鼻息,看朝中诸公的脸色行事。”
这番话让裴文中的心中掀起惊涛骇浪。
他看着眼前这位比自己年轻太多的上官,心中第一次生出一种难以言喻的敬畏。
以战养战,以商养军,将东南的财赋,化为镇压倭寇的刀兵!
“下官……下官明白了!”
裴文忠躬身一揖到底,声音竟有些颤抖。
“下官定会督促工期,将道路与工厂之事,办得妥妥当当!”
陆明渊“嗯”了一声,调转马头,向着温州府城的方向疾驰而去。
夜色下的温州府,早已不复白日的喧嚣,唯有几处高大的酒楼还亮着灯笼。
陆明渊没有回府衙,而是径直策马,来到了城南一处占地极广的院落前。
这里便是千机院。
院门前挂着两盏硕大的灯笼,将“千机院”三个字照得雪亮。
门口的守卫一见是陆明渊,立刻躬身行礼,同时派人飞奔进去通报。
还未等陆明渊下马,院内便传来一阵急促而沉重的脚步声。
一个身材魁梧如铁塔般的汉子,带着一群身上沾满油污与炭灰的工匠,快步迎了出来。
“草民杜铁山,参见大人!”
为首的汉子声音洪亮如钟,正是千机院的总匠头,杜铁山。
“杜师傅不必多礼。”
陆明渊翻身下马,将马缰递给亲卫,一边向院内走去,一边问道。
“我让你们做的那件东西,可有眉目了?”
杜铁山黝黑的脸上闪过一丝兴奋,他侧过身,恭敬地引着陆明渊走向院子中央的空地。
“回大人,按照您的图纸,我们日夜赶工,总算是……总算是把那个‘铁疙瘩’给弄出来了。”
“只是……这东西到底有何用处,草民们愚钝,实在想不明白。”
说话间,几人已来到空地。只见空地中央,赫然摆放着一个巨大的、黑不溜秋的铁球。
这铁球约有半人高,表面粗糙,布满了铸造时留下的砂眼。
铁球的顶部和侧面,焊接了几根长短不一的铁管,歪歪扭扭地指向天空,像一个长相怪异的刺猬。
铁球下方,则是一个用砖石和耐火土砌成的简易炉膛。
这便是陆明渊凭着记忆画出的,最原始、最简陋的蒸汽机模型。
它与后世博物馆里那些精密复杂的机器相比,简直就像是玩具。
但在杜铁山和一众大乾最顶尖的工匠眼中,这已经是他们倾尽心血的杰作。
陆明渊绕着这个铁球走了一圈,伸手敲了敲,发出沉闷的“当当”声。
他没有失望,反而点了点头。
虽然粗糙,虽然简陋,但它至少是一个开始。
一个从无到有的开始。
“你们做得很好。”
陆明渊的肯定,让杜铁山等人顿时松了口气。
“大人,这东西……它真的能自己动起来?”
一名年纪稍长的工匠忍不住问道,眼中满是怀疑。
陆明渊笑了笑,没有直接回答。他指着铁球下方的炉膛,问道。
“你们烧过水吗?”
众人一愣,不知陆明渊为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