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明渊没有躲,坦然受了这一拜,随即上前一步,双手虚扶,将邓玉堂托了起来。
“将军言重了。”
“我为大乾之臣,食君之禄,自当忠君之事,爱君之民。”
“这些女子皆是我大乾子民,她们受的苦,是温州之殇,亦是朝廷之耻。”
“为她们寻一条活路,是我分内之事,何谈恩德。”
他顿了顿,目光落在邓玉堂那张饱经风霜的脸上,继续说道。
“接下来,军中将士的犒劳与军功的嘉奖,才是眼下另一件大事。”
“此战功勋卓著,将士用命,若赏罚不明,则寒了人心。”
“此事,还需邓将军费心,尽快整理出一份详尽的名单来。”
陆明渊的语气平淡。
“将军尽管放手去做,将名单列出,需要什么,提什么要求,我这里都给批。”
“若是温州府衙给不了的,我亲自上书,去京都向陛下给他要!”
这话说得斩钉截铁,掷地有声。
邓玉堂闻言,胸中一股热血上涌,只觉得之前所有的疲惫与辛劳都一扫而空。
他戎马半生,见过太多克扣军功、赏罚不明的龌龊事,也见过太多只知索取不知体恤的文官。
像陆明渊这般,将“犒赏”二字说得如此理直气壮,如此不容置疑的,平生仅见!
他哈哈一笑,声如洪钟,驱散了后堂的沉重气氛。
“伯爷放心!末将省得!定会按照功劳大小,一一分派。”
“绝不让伯爷为难,也绝不让任何一个弟兄流血又流泪!”
“好!”陆明渊点了点头。
“那便有劳将军了。”
“末将告退!”
邓玉堂抱拳一礼,转身大步离去。
送走了邓玉堂,后堂之内重归寂静。
陆明渊静立片刻,感受着窗外吹来的夜风。
那风中似乎还夹杂着海水的咸腥与战后的血气,提醒着他,这场战争还远未结束。
他唤来侍立在外的亲兵,沉声道。
“去请府衙通判裴文忠裴大人过来一趟。”
“是,伯爷。”
不多时,一位身着青色官袍,面容儒雅,步履沉稳的中年官员便快步走入后堂。
此人正是温州府通判裴文忠,掌管钱粮赋税、农桑水利,是陆明渊的得力副手。
“下官裴文忠,拜见伯爷。”
裴文忠躬身行礼,态度恭谨。
“裴大人不必多礼。”
陆明渊示意他坐下,开门见山道。
“今夜请你来,是有一件要事相托。”
他将自己关于安置那近两千名女子的计划,简明扼要地复述了一遍。
从选址建村,到修缮房舍、置办田产,再到聘请女师傅、教授手艺。
最后到建立商路、利润分红,每一个环节都清晰明了。
裴文忠越听,心中越是震惊。
他身为地方官员,处理过无数繁杂的政务,却从未听过如此周详、如此具有人情味的安置之法。
这已经不是简单的赈济,而是在为一群走投无路之人,重建新生。
“此事,我便全权交由裴大人负责。”
陆明渊看着他,语气郑重。
“所有开支,一律从府衙的库银中出。若有不足,记在我的账上。”
“钱粮之事,你尽管放手去做,不要有任何顾虑。”
裴文忠豁然起身,对着陆明渊深深一揖,声音中带着一丝颤抖。
“伯爷……此乃泽被苍生之仁政!下官……下官必竭尽所能,将此事办得妥妥当当,绝不辜负伯爷所托!”
“有劳了。”
裴文忠躬身行礼,郑重地退了出去,心中已是波澜壮阔。
堂内,只剩下陆明渊一人。
他重新回到书案前,摊开一张空白的奏疏,亲手研墨。
今夜,他要写的这份奏折,至关重要。
它不仅是对温州大捷的总结,更是他撬动整个东南抗倭格局,乃至影响大乾国策的开始。
烛火下,少年伏案疾书,笔走龙蛇。
奏折之中,他首先详细奏报了肃清温州海域的战果,歼敌几何,俘虏几何,缴获船只、兵甲、粮草无数。
他将邓玉堂等一干将领的浴血奋战之功,写得淋漓尽致,毫不吝惜赞美之词。
紧接着,他话锋一转,提到了此次大捷的关键,在于“漕海一体”方略下,荣兵商会提供的精准情报与后勤支持。
他用事实证明,这套体系不仅能为国库开源,更能成为朝廷在东南沿海的一双眼睛,一只臂膀。
这是他向嘉靖皇帝展示自己当初那份策论的初步成果,证明自己并非纸上谈兵。
最后,也是这份奏折的核心,陆明渊笔锋沉凝,正式提出了建立“镇海司”的构想。
他详细阐述了“以倭治倭”的理念,分析了倭寇内部并非铁板一块,大部分胁从的汉人流民皆有争取分化的可能。
他建议将此次俘虏中筛选出的“浪子回头”者,以及将来招安的其他倭寇,统一编入镇海司。
这个镇海司,不占朝廷兵额,不耗国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