点道理?
何二柱更是被他说得瞠目结舌,他只知道自己家没了地,却完全不知道这其中竟有如此多的弯弯绕绕。
他张着嘴,一个字也反驳不出来。
只能绝望地、本能地将求助的目光,投向了那个从始至终都未发一言的少年官员。
整个公堂的目光,也随着何二柱,齐刷刷地落在了陆明渊的身上。
只见陆明渊缓缓放下手中的茶杯,那杯子与桌面碰撞,发出一声清脆的轻响。
他站起身,掸了掸身上那件并无半点灰尘的官袍,缓步从旁听席上走了下来。
他没有看孟康,也没有看何二柱,目光径直落在了赵大富那张得意洋洋的脸上。
“算不上霸占?”
陆明渊的声音很轻,却像一柄冰冷的锥子,瞬间刺穿了公堂上那嘈杂而混乱的气氛。
“本官看你,是无法无天!”
赵大富被他看得心头一跳,但仗着自己背后有人,依旧梗着脖子,不屑地反问道。
“陆同知,我赵大富句句属实,账目分明,不知何处无法无天了?还请大人明示!”
“好,本官就让你死个明白。”
陆明渊的眼神陡然变得锐利起来,如同出鞘的利剑。
“其一,利息!你说从钱庄借贷十两,一年要还四十七两?”
“本官倒想问问,是平阳县的哪家钱庄,敢定下如此骇人听闻的利息?”
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回荡在整个公堂。
“我大乾律例,民间借贷,‘一本一利’,年息不得超过五成!”
“借十两银子,一年之后,连本带息,最多只需还十五两!”
“你这四十七两,是何道理?是你自己昏了头,要去借那印子钱、驴打滚的高利,却要何家来为你偿还这天价的利息?”
“我大乾立国百年,从未有过这样的条例!”
“其二,地价!”
陆明渊伸出第二根手指,目光如刀锋般刮过赵大富的脸。
“你说你自家良田,五两银子一亩售卖,所以何家的田,也该是这个价,好一个‘你的意愿’!”
“本官不妨告诉你,我看过温州府衙门存档的过往田契,温州府境内,一亩上等良田的市价,在十五两银子上下。”
“即便是相对贫瘠的平阳县,十年之内,也从未有过低于十两一亩的成交记录!”
“你用自己左手倒右手的虚假交易,来强行定义何家田产的价格,将价值百两的田产,折算成区区五十两。”
“此等行径,不是欺诈,不是霸占,又是什么?”
陆明渊一番话,字字珠玑,句句如雷!
他没有纠缠于“天灾”还是“人祸”这种可以扯皮的细节。
他是直击要害,将赵大富那套看似精明的算法,批驳得体无完肤!
高利贷!
田地欺诈!
这两顶大帽子扣下来,赵大富脸上的血色“唰”地一下全褪光了。
堂下原本被绕晕的百姓们,此刻也全都恍然大悟,一时间,群情激奋!
“原来是这么回事!这赵大富心也太黑了!”
“十五两的利息,硬生生说成三十七两!这不是抢劫吗?”
“还有地价!把十两一亩的地,硬说成五两,这不是明摆着欺负老实人吗?”
“狗官!奸商!”
怒骂声此起彼伏。
赵大富彻底慌了,他没想到这个少年官员竟然对地方上的门道如此清楚。
他色厉内荏地嘶吼道:“你……你胡说!陆同知,你说的都是温州府城的规矩!”
“在我们平阳县,利息就是这么算的!良田价格也就是这个行情!”
“大人你初来乍到,难道不知道,各地有各地的规矩吗?”
他试图用地方上那套盘根错节的潜规则,来对抗朝廷的律法。
“规矩?”
陆明渊笑了。
他向前踏出一步,整个人的气势在瞬间攀升到了顶点。
“平阳县,亦是我大乾之国土!”
“凡我大乾之地,皆需守我大乾之律法!”
“规矩?”
他盯着赵大富,一字一顿地说道。
“本官今日同你说的,每一个字,都是我大乾的规矩!”
话音落定,整个公堂,鸦雀无声。
赵大富双腿一软,彻底瘫倒在地,面如死灰。
孟康坐在高堂之上,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天灵盖。
他看着那个站在公堂中央,身形单薄,却仿佛顶天立地的少年。
心中只剩下无尽的恐惧与悔恨。
他知道,平阳县的天,要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