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试的尘埃落定,京城那沸腾的喧嚣也渐渐冷。
对于满城的士子而言,有人欢喜,自然就有人愁。
高中的人忙于交际应酬,为一个月后的殿试积攒人脉。
落第的人则黯然收拾行囊,或归乡重整旗鼓,或就此沉沦于京城的繁华与落寞之中。
陆明渊却像一个局外人。
赵浩然的家宴之后,他又陆续回绝了十几份来自各方权贵的请帖,将自己关在状元楼里,整日与张孝纯、李慕白等人读书清谈,日子过得清净而悠闲。
春日渐深,窗外的柳絮开始漫天飞舞,像是给这座厚重的京城披上了一层朦胧的白纱。
终日困于楼中,总觉得有些辜负了这大好春光。
“总是读书,也有些乏了。”
张孝纯放下手中的书卷,伸了个懒腰,望向窗外。
“听闻京郊西山红叶烂漫,潭柘寺的古刹钟声更是能洗涤人心。明渊,不如我们出去走走?”
陆明渊心中微动,点了点头。
“也好。读万卷书,行万里路。殿试之前,去看看这京畿之地的风土人情,或许对策论文章,也能有所裨益。”
众人一拍即合。
次日清晨,一辆宽敞的青布马车便停在了状元楼后门。
张孝纯与李慕白兴致勃勃,早已备好了些许酒水吃食。
陆明渊则依旧是一身寻常的士子常服,带着若雪,身后跟着五名护卫。
马车辚辚,缓缓驶出静谧的巷子,汇入了京城宽阔的街道。
“我们从东门出城,绕道凤凰台,再一路向西,如何?”
张孝纯掀开车帘,提议道。
“可。”
陆明渊应了一声,便闭目养神。
马车行至城东凤凰街道,这里是京中有名的销金窟,酒楼、茶坊、勾栏瓦舍林立,白日里也依旧人声鼎沸,热闹非凡。
车轮碾过青石板路,车内众人正感受着这与状元楼截然不同的市井烟火气。
一阵凄厉的哭喊与求救声,却像一根尖刺,猛地扎破了这繁华的表象。
“求求你们,放过我爹吧!求求你们了!”
是一个少女撕心裂肺的哭声,其中夹杂着男人们粗野的哄笑与拳脚闷响。
陆明渊的眉头瞬间皱起,那双原本平静无波的眸子里,闪过一丝寒意。
“老何,停车。”
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
车夫老何立刻勒住缰绳,马车稳稳停下。
不等陆明渊吩咐,那五名护卫已如鬼魅般悄无声息地下了车,呈扇形护在马车周围,目光警惕地望向声音来源处。
陆明渊与若雪等人也随之下车,顺着声音看去,只见街角的一处墙根下,正上演着一幕触目惊心的恶行。
七八个衣着光鲜、满脸横肉的纨绔子弟,正围着一个衣衫褴褛的老人拳打脚踢。
那老人早已被打得蜷缩在地,浑身是血,口中发出痛苦的呻吟。
旁边一个荆钗布裙的少女死死地抱着老人的头,口中不住地哀求。
而那群纨绔子弟的中央,一个手持折扇、面容倨傲的锦衣公子,正一脸不耐地看着这一切,仿佛在看戏剧。
周围的百姓远远地围观,却无一人敢上前,脸上满是畏惧与不忍。
“住手!”
一声厉喝,如平地惊雷,炸响在嘈杂的街头。
众人闻声望去,只见一个身形清瘦的少年,在一众彪悍护卫的簇拥下,正冷冷地看着他们。
那为首的锦衣公子,工部侍郎裴宽的独子裴少文,被这声呵斥打断了兴致,脸上闪过一丝不悦。
他漫不经心地转过头,本以为是哪个不长眼的官差,却发现只是一个十二三岁的少年。
他上下打量了陆明渊一番,见他衣着寻常,并非京中自己熟识的哪家权贵子弟,心中的警惕顿时化作了轻蔑。
再一瞥陆明渊身旁身姿亭亭、容貌绝美的若雪,他脸上露出了然的笑意。
只当陆明渊是哪个外地来的富家公子,想在美人面前逞能,博个彩头。
“哟,这是哪儿来的过江龙,也想管我裴少文的闲事?”
裴少文轻佻地摇着折扇,目光在若雪身上肆无忌惮地流转。
“怎么,想当着你这小美人儿的面,演一出英雄救美的好戏?”
他嘴角一撇,露出一抹残忍的笑意,忽然抬起脚,对着地上那老人的胸口,又是狠狠一脚踹了下去!
“我今天,就是不放,你又能怎么样?”
“噗——”
那老人本已是奄奄一息,受了这致命的一脚,身子猛地一弓,随即喷出一口鲜血,脑袋一歪,便再没了动静。
整个世界,仿佛在这一瞬间静止了。
“爹!爹——!”
少女发出一声杜鹃啼血般的悲鸣,抱着老人早已僵直的身体,哭得肝肠寸断。
裴少文却被这哭声搅得心烦,他皱起眉头,反手就是一巴掌,重重地扇在少女的脸上!
“哭什么哭!晦气!再哭把你舌头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