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日后的休沐,京城的空气里都弥漫着一种奇异的张力。
刚刚经历过一场鏖战的举子们,像是被绷紧后又骤然松开的弓弦。
有人选择在酒楼里烂醉如泥,有人则聚在茶馆中,高谈阔论。
也有人复盘着考题,争论着优劣,仿佛声音越大,便越能说服自己金榜题名。
陆明渊没有参与到任何一场喧嚣之中。
他先是依足了礼数,去赵浩然府上拜谢。
当赵浩然看到这个少年时,几乎以为自己眼花了。
眼前的陆明渊,面色红润,眼神清亮,全身上下不见半点考场中熬出来的疲态与狼狈。
“明渊,你……这第二场,感觉如何?”
陆明渊坦然道:“回伯父,论题与判语,皆是恩师平日里耳提面命过的内容,因此还算顺手。”
此言一出,赵浩然端着茶杯的手,又是那熟悉的微微一颤。
又是“顺手”!
寻常考生能将一场的题目答完便已是万幸,他倒好,场场皆是“顺手”!
赵浩然心中那片惊涛骇浪,已然快要掀翻他这几十年的养气功夫。
他看着陆明渊,嘴唇翕动了半天,最终只化作一声长叹:“好,好啊……老夫静候佳音!”
从赵府出来,天色已近黄昏。
若雪提着一盏小巧的琉璃灯,灯火在晚风中摇曳,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忽长忽短。
“公子,我们是直接回客栈吗?”
她轻声问道,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关切。
“不急。”
陆明渊看了一眼街边熙熙攘攘的人流,说道,“随便走走吧。”
京城的街道,繁华得仿佛一幅流动的盛世画卷。
两人一前一后,沉默地走着,与周遭的喧闹格格不入。
他们路过一座书院,门前聚集着一群年轻学子,正围着一位老先生。
众人焦急地询问着第三场策论可能会考的方向,一个个神情肃穆,如临大敌。
若雪看着这一切,又回头看了看自家公子那平静无波的侧脸,心中满是疑惑。
她不明白,为何满城的考生都如热锅上的蚂蚁,唯独公子,却像是置身事外的看客。
陆明渊仿佛看穿了她的心思,淡淡一笑。
他当然不在乎。
因为他比这个时代任何一个人都清楚,大考之前,最忌讳的便是心神不宁,自我加压。
前世那场决定命运的高考,他便是吃了这个大亏。
考前通宵达旦的背诵重点,将自己逼到了极限,结果踏入考场时头昏脑涨。
一道本该是送分题的数学大题,愣是看错了条件,最终与心仪的学府失之交臂。
那份懊悔,即便隔了一世,依旧刻骨铭心。
如今重活一回,他拥有了远超常人的心境与底气。
其一,是那过目不忘的神赋,经史子集早已烙印在脑海深处,无需临阵磨枪。
其二,便是他这具年仅十二岁的身体。
十二岁,就算这次名落孙山,又如何?
他有的是时间,有的是机会卷土重来。
当别人将科举视为毕生唯一的独木桥时,在他眼中,这不过是人生漫长旅途中的一处风景。
当一个人不再畏惧失败时,他便已经立于不败之地。
……
两日后,会试第三场,也是最后一场,如期而至。
当陆明渊再次踏入那间熟悉的号舍时,他能清晰地感觉到,整个贡院的空气,都仿佛凝固了。
肃杀之气,前所未有。
第三场,考经史时务策五道。
这五道题,没有标准答案,没有固定范式。
它考的,是一个人真正的学识、见地、格局,以及洞察时局的眼光。
这是将相之才与庸碌之辈的分水岭,是决定一个读书人未来是成为裱糊匠,还是成为擎天柱的关键。
陆明渊展开试卷,目光缓缓扫过。
【论河工、漕运、海防三者之关联,并言其缓急之序。】
【前朝之亡,或曰宦官,或曰党争,或曰藩镇,试申汝见。】
【我朝北有鞑靼,南有倭寇,东南有红毛番,何以制之?】
【……】
五道题目,一道比一道宏大,一道比一道艰深。
这一次,陆明渊没有像前两场那样从容。
他端坐在木板前,闭上双眼,整整一炷香的时间,一动不动。
他的脑海中,前世历史的浩瀚长河与今生所学的经史典籍,正以前所未有的速度交汇、碰撞、融合。
许久,他才缓缓睁开眼,眸中一片清明。
他认真地研了墨,笔尖在砚台上轻轻舔舐,直至饱满圆润。
然后,他落笔了。
论河工,他从大禹治水谈起,直指黄河之患非一日之功,乃是历朝历代积弊所致。
提出“束水攻沙”与“分流入海”并举之策。
论前朝之亡,他跳出宦官、党争的窠臼,直指核心在于“财赋崩溃,民心尽失”,以“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