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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王东出(一)(2 / 2)

财,趁夜离去。去天下任何地方,隐姓埋名,娶妻生子,好好活下去。”他顿了顿,加重了语气,“记住,永远莫要再对人说,你们曾是章邯的将兵,这天地间总还有你们的活路。”

“将军!"部将们噗通跪倒在地,眼眶通红,“将军!一起走吧!何苦,何苦非要留在此地啊!”

章邯只是背对着他们,无力地挥了挥手,斩断了最后的牵绊。部将们知他心意已决,含泪重重叩首。他们默默收拾起不多的行装,最后看了一眼将军那如山岳般稳健,却也如秋叶般萧索的背影,咬牙冲出军帐。很快,马蹄声在雨夜里响起,急促而凌乱,又迅速被磅礴的雨声吞没。几名骑士披着玄青披风,如同鬼魅般融入沉沉的黑暗。在离去前的刹那,有人回头,透过密集的雨线,与帐帘缝隙中章邯投来的最后目光遥遥一撞。

那目光里,没有责怪,没有挽留,只有一片死寂的平静和解脱。他们在瑟瑟风雨中于马背上含泪抱拳,旋即狠狠抽打马匹,决绝而去。至此,旧秦势力最后一点星火,伴随着这雨夜的马蹄声,彻底消散于天地之间,再无痕迹。

帐内,重归死寂。

章邯缓缓走到案前,目光落在横置于上的那柄秦剑。剑鞘古朴,他伸出手,极其缓慢地握住剑柄,拔剑出鞘。冰冷的剑身在跳动的烛光下,反射出幽寒的光泽。他取过一块干净的巾帕,开始擦拭剑刃。

动作轻柔而专注,他在完成生命中最后一件至关重要的事情。巾帕拂过剑身的每一寸,拭去并不存在的灰尘,抚平过往的峥嵘与罪愆。一遍,又一遍。

直到剑身光亮如秋水,清晰地映出他苍白的面容。他整理了一下染满征尘的衣甲,面向西方,那是咸阳的方向,是二十万亡魂羁留的方向,也是他再也回不去的故国。没有遗言,没有悲啸。

在这空无一人的军帐内,在漫天风雨的鸣咽伴奏下,章邯横剑于颈,手臂猛然发力!

寒光乍现,温热的鲜血喷溅而出,染红了案几,染红了巾帕,也在他身后的帐幕上,晕开一朵巨大而凄艳的血色之花。他的身躯缓缓倒下,手中的秦剑呕当落地。那双曾洞察战场瞬息万变,也曾饱含无奈与愧疚的眼睛,最终凝固的,是一片虚无的释然。他以此残躯,谢天地不仁,赴旧国沉沦。

雨,在天明前渐渐停歇。

当汉军小心心翼翼地进入那座寂静得反常的军帐时,看到的便是章邯伏剑自尽的景象。

消息传回中军大帐,刘邦沉默良久,脸上的得意与畅快收敛了几分,最终化作一声复杂的叹息。

“厚葬他吧。“刘邦下令,语气带着难得的郑重,“以将军之礼,他终究是个对手。”

葬礼简单而肃穆。

章邯的遗体被妥善安置,葬在了一处可遥望咸阳的高坡之上。1没有盛大的仪式,但刘邦亲自到场,献上了一杯水酒。这位曾让他敬佩的大秦名将,以这样决绝的自刎,结束了自己充满矛盾与悲剧的一生。刘昭站在不远处,心中唏嘘不已。

章邯,无疑是这个时代的悲情英雄。

他曾力挽狂澜,在秦帝国风雨飘摇之际,率领刑徒军屡破起义军,几乎以一己之力为帝国续命。

他忠诚于他的国,他的君,他为之奋斗的秩序。这份忠诚,是值得尊敬的正义。

然而,他想要保护的秦,那个他效忠的帝国,对千千万万的黔首而言,却意味着严苛到不近人情的秦法,是永无止境、动辄夺人性命的徭役兵役,是高高在上、吮吸民脂民膏的官吏。

秦人恨秦。

恨那个让他们无法喘息,视他们如草芥的暴政机器。当刘邦入关中,约法三章,废除了那些繁苛秦法时,秦人争持牛羊酒食献策军士,笔食壶浆以迎王师,他们打开的,是通往希望的门户。当章邯困守废丘,秦人非但不助,反而投毒断水,这并非简单的忘恩负义。在那些普通秦人眼中,章邯守护的,正是那个让他们家破人亡,痛苦不堪的旧秩序。他们恨秦,自然也恨秦最忠实的捍卫者。他们的反抗,源于求生的本能,源于对暴政的血泪控诉,这同样是一种被逼到绝境的正义。

这是一个无解的困局。

章邯爱他的国,没有错。

秦人恨暴政而求生,也没有错。

错的是那个将忠诚与生存对立起来,将国家与百姓撕裂的暴政与酷法。章邯的悲剧在于,他身处这历史洪流的撕裂点,他的忠诚成为了压垮自己的巨石。他守护的东西,早已失去了根基。他想保护的人,却视他为仇寇。<3

他无力回天,也找不到真正的归属,唯有一死,才能解脱这无尽的痛苦。刘昭望着那座新起的坟茔,心中明悟更深。为君者,为政者,若不能体恤民情,若不能将国家之利与百姓之福统一,那么所谓的忠诚与爱国,终将沦为无根之木,甚至可能演变成章邯这般的悲剧。水能载舟,亦能覆舟。

得民心者,方能得天下,方能避免这般英雄末路的悲歌。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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