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狭路
顾家精锐尽出，迅速散布全城，一时间风声鹤唳。得了消息的大族闭门不出，只等顾家老祖杀到尽兴，枝头孤零零的乌鸦在月色下沙哑哀鸣。
这边,祝遐宁待在酒窖中，并不打算坐以待毙。希微一走，大婶很快下来，握着她的手，庄重地叮嘱：“你从这条道走，这条地道通向城外，你去找那两个小丫头。”
她说着，麻利扒开几个掩人耳目的酒缸，一条通路赫然出现，入口可以容纳一人直立通行，这不是一家人短期内能完成的工程。大婶见她惊讶，解释：“这是桃午那个小丫头挖的，你也知道吧，她啊，有仙根,给我们几个挨家挨户都偷偷挖了一条地道！”说这话时，她粗糙布满斑纹的脸上骄傲无比。祝遐宁能猜测出桃午的意图，大概是惧怕顾家那群不顾凡人死活的神仙，特意为她们留出一条生路。
眼下帮了大忙，她重重握紧大婶双手，认真致谢：“您放心,我一定会把她们平安带回来。”
大婶却摆手：“回来干什么，走啊，走得越远越好，你们这些修士走得可比我们这些人远。”
“那个小丫头就不该留在这，应该去仙山，去那劳什子宗门。"她絮絮叨叨，“她有仙根啊，和我们这些凡人不一样…她有未来的。”浑浊湿润的眼里绽放出希望的光，好像已经看到了桃午美好的未来，大婶攥着祝退宁的手不放，不断重复着，“她是有好未来的”，好似在说服自己，说服祝遐宁。
望着大婶卑微祈求的丝丝希冀，她心中微沉，承诺地点头，应下作为安抚，却不打算就此离去。
不光是桃午，她想。所有人，都会拥有未来的。甬道黑漆漆，她钻进去后不敢擅自点燃明火，摸黑走了长长一段路，偶尔掐诀赶路，很快到了空气清新的外界。
余峨城建造得方方正正，墙体高大坚实，周围却无比荒凉，没有一般修真大城附近紧挨的小村落，它把这些平民一同吸纳进了城池，于是城外沦为了野权林和坟场。
乌鸦叫声粗嘎，瞳孔猩红望着夜黑风高的寂静树林。祝遐宁打开扇面，催动一道防护法阵，定神走入林中。医馆被围，也去不了酒楼，目前还未传出桃黎桃午被抓的消息，她猜测，两个女孩估计事发时仍在城外，她们告诉过祝遐宁自己祭奠的想法，聪明点的话，就会知道不要在这个时间点入城，卷入动乱。事发突然，祝遐宁抬头看看月亮，挑了个方位碰运气。月色如水，习惯黑暗后，月光便渐渐明亮起来，照出迷蒙的林间白雾。踏着逢秋落下的寂寥碎枝落叶，坟包越来越多，一派阴森。当时师兄下属葬下那些凡人，回来复命时，提及将所有人葬在了一起，立了块碑，给孤魂野鬼们一个去处。
萤萤光点在空中自在飘动，是萤火虫，星点一般的光为这凉夜增添些温暖。祝遐宁扩大感知，她的神识修炼中规中矩，好在熟悉桃黎气息，循着流烟一样涓细的残留，她加快速度，身影即刻抵达气息最强烈的地方。果然是一座大坟包。
坟前立着黑黝黝的碑，上书无字，桃黎说，她们的存在不能被发现，但碑前有几束采摘的花。
此时花已经蔫下，祝遐宁蹲下来抚过花瓣，指尖沾上露珠，刚采摘不久，却离奇的边缘枯黑，颜色泛起不详青紫。
…就好像是，中了毒。
林中的雾更大了。
耳畔的小剑随心落下，在夜里存在细微到难以察觉，顺利掉入她手心。嘎吱嘎吱，踩过落叶的声音。
“在找我吗？”
还是那干净，额外带上笑意的声音。
祝遐宁回身，早晨才见过的枳实就站在不远处的树边，扶着树干，微笑看着她。
这位两仪谷修士看上去不过十五六岁，眼神纯粹乖巧，像宗门里最听话的小师妹。长久和药材打交道，沾染一身药香，衬得浅绿袍子生机勃勃。她不像阴谋的策划者，她往日对病患的仔细和专注不似作伪，这就让发生的一切格外令人费解。
枳实的另一只手抓着只倒置的洁白瓶子，白雾正从中无尽般悠悠淌出，她遗憾道：“果然，用过一次，第二次就会所防备。”那提前用出，放倒了嵇箐云的毒烟，被祝遐宁施展的防护法阵隔绝。不知枳实是否后悔救下她们。
祝退宁握紧手心：“你为什么在这里？”
“我知道你在担忧什么…倒真是意外之喜。”枳实说出了她最不想听到的回答。毒烟无用，瓷瓶被塞上，在她的指尖抛接，最后扔到地面骨碌碌滚远。
她轻轻合掌，俏皮吐舌，带有恶趣味问：“又是一次二选一，你救下的两个女孩，和离开这里，选一个吧？”
场景重现，嵇箐云曾经拿桃黎桃午威胁过她，这回轮到解围的枳实。祝遐宁笑了，枳实轻眨眼，听见她清晰吐字：“我全都要。”抬手间，绛鹤倏忽变大，长剑折射月光，顷刻闪至敌人身前。“你们这些剑修真是……“枳实叹气，“只知道欺负手无寸铁的医修。”蝴蝶刀架住长剑，祝遐宁急急收住剑势，才没让剑将突然冒出的燕舒拦腰斩断。
令人牙酸的金属摩擦声，她又躲过一刀，那男青年的双目无神，叫人一眼看出他处于被控制的状态。
祝遐宁啧了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