音里带着刻意控制的平静,“但你能否先释放其中一个?你只需一个人质便足以牵制我,他们二人…”如顿了顿,刻意让语气显得犹豫难决,“对我同样重要。”周凌的眸光微动,眼眸深邃如渊。此行所带亲卫本就不多,经热罕地带遇袭后更显人手不足,同时看管两人的确分散兵力,留一个关键人质确实足够。“可以。“他终于开口,声音平稳无波,听不出半分情绪,“你要哪个回到你身边?”
芳如的思绪飞快转动。
兮远的长相是绝不能暴露的底线,只要儿子回到身边,她便能护他周全,再从长计议营救维蕾。
想到这里,她抬起头,语气坚定:“让我儿子回来。”周凌却忽然转身,对着帐外沉声道:“李佐,传话给蔡善,放了那位夫人。”
“不!"芳如失声惊呼,脸色骤变。她顾不上尊卑,猛地向前一步,声音带着急切的哀求与慌乱,“放了我儿子!”
周凌缓缓回身,唇边那抹笑意加深,带着洞悉一切的狡黠与了然,衬得他眉眼愈发俊朗逼人:“你方才亲口说过,他们都重要’。但人在情急之下的第一反应,往往最真实。”
他向前一步,烛火在他深邃的眼眸中跳跃,映出她慌乱的模样:“你下意识要先救儿子,这恰恰说明……他才是你真正的软肋。”芳如浑身冰凉地看着他,仿佛又看到了前世那个总能轻易看穿她心思、将她玩弄于股掌之间的阿七。
他永远这样,看似漫不经心,却早已将一切掌控在手。“现在,带着你的妻子回家吧。明日卯时,你需至公堂受审。待你被革职查办的消息传开后,我们即刻启程,前往吐谷部落。”对芳如的审问在城中心的广场如期举行。
时近正午,烈日灼人,粗糙的石砌台基反射着刺眼的白光。台下,闻讯赶来的百姓越聚越多,人头攒动,窃窃私语声汇成一片沉闷的嗡鸣。两名官差押着卸去官帽、一身素色囚服的芳如走上高台后,人群中响起一阵不小的骚动。
她微微垂着眼,目光落在自己脚前寸许的地面上,阳光将她纤长的睫毛投下小片阴影,掩住了眼底所有的情绪。
主审官的声音洪亮而刻板,一条条宣读着那些精心罗织的"罪状”,贪污修缮沙堤的银两,收受商队贿赂,徇私枉法纵容亲属……每念一条,台下的议论声便高一分。
“贺若,“主审官厉声问道,“上述罪状,你可认?”芳如缓缓抬起头,目光扫过台下那些熟悉的面孔,有曾受她恩惠的农户,有与她一同清剿过流匪的乡勇,更有许多只是听闻过她名声的普通百姓。她看到他们眼中的震惊、疑惑,以及尚未完全成型的愤怒。她深吸了一口气,仿佛要将这卡略城的空气最后一次深深吸入肺腑。然后,她用一种近乎平静,却足以让前排所有人都听清的声音回答:“我认。”
这两个字如同冰水泼入滚油,瞬间炸开了锅!“不可能!"一个老汉猛地向前挤了几步,声音嘶哑,“贺若大人为了咱们修渠,自己都累吐过血!他怎么会贪墨!”
“是啊!青天大老爷怎么会是贪官!"几个妇人带着哭腔喊道。“一定是冤枉的!”
质疑和相信的声音交织着,场面一度有些失控。然而,随着官差将一份份“确凿"的"证据",伪造的账本、被收买的“人证”,公之于众,人群的情绪开始转向。
怀疑的种子一旦种下,便迅速在失望的土壤里生根发芽。“狗官!"不知是谁声嘶力竭地骂了一句。“伪君子!”
“呸!算我们瞎了眼!”
一片烂菜叶带着风声,“啪”地一声砸在芳如的肩头,黏腻的汁液顺着粗布囚服滑下。
这一下如同号令,更多的菜叶、土块、甚至小石子从人群中飞了出来,砸在她的身上、脸上。
她站在那里,如同一尊失去灵魂的雕像,不闪不避,任由那些污秽和疼痛加诸己身。
额角被一块小石子划破,渗出血丝,火辣辣地疼,却远不及心中那片荒芜的万一。
审问最终在一片混乱与骂声中结束。
周凌并未完全兑现他"囚车游街"的威胁,或许是不愿将事情做得太绝以免横生枝节,又或许是出于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不忍。芳如被官差押解着,在一片鄙夷的目光和尚未平息的咒骂声中,沉默地走回了那顶作为临时节堂的灰色大帐。
帐内,周凌正负手立于地图前。
听到脚步声,他回过头,目光掠过她狼狈的身形,最终停留在她肩头那片刺目的污渍和额角的伤痕上。
“效果不错。"他语气平淡,“阿鹿恒在卡略城有眼线,今天早上的消息,晚上应该就到他那里了。我们明天一早启程。”芳如沉默地站着,浑身都散发着一种冰冷的抗拒。她很想问,兮远怎么样了?是否安全?但这个念头刚升起,就被她自己按了下去。
她抬眼,仔细地审视着周凌,他的眼神依旧深邃冷静,他的姿态依旧带着掌控一切的从容。
如果他见到了兮远,看清了那孩子与他几乎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眉眼,他绝不可能还如此平静,如此冷酷地对待她。既然他态度未变,那兮远就应该是安全的。这个认知,成了她此刻唯一能抓住的浮木。
第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