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食万钱的主儿,必然会鄙视这脏乱的路边小摊,便装作不在意的样子,径直从摊边掠过。
谢探微却道:“肚子饿了。”
领着她一拐走进面摊,在长条凳上落座。
甜沁怔忡,哑口无言,他在迁就她。
掌柜热情招待,谢探微大大方方要了两碗面,付钱,透着与简陋小摊格格不入的贵气。
甜沁如愿吃上了热乎乎的面,胃里被果腹感充溢,空落落的精神也有了支撑感。谢探微吃面并不挑剔,斯文安静地吃完,剩了些汤,与他平日在府中没仁么两样。
蒸煮面汤的白雾熏上眼,好久没目睹如此生动丰富的街景,喝下去的仿佛不仅是面汤,而是人间百味。双方长久地安静吃面,未曾打破这平静和谐的氛围,廉价,温暖,真实。
“吃好了?"见她撂下筷子,谢探微问道。甜沁嗯了声,肚皮鼓鼓。谢探微含笑抚向她小腹,痒痒的如羽毛,惊得甜沁连忙按住他的手,留神着周围食客,怪罪地道:“姐夫!”“试试真吃饱了没。”他理由虚无缥缈,无非是借机玩弄她。甜沁白了眼:“吃饱还能有假的。"不欲在这食客密集的小摊多呆,以免他做出更出格的举动,扯了扯他的袖子,催道:“姐夫,快走吧。”谁料周围几个耳尖的食客仍听到"姐夫"的称呼,诧异朝他们扭过头,投以异样的目光。甜沁无力反驳,只将头埋得低低的一副狼狈相,谢探微则很受用,不紧不慢,敢于回应那些目光,被甜沁半拽半拖着往前走。“甜儿一一"他尾音拖得长长的,一副甩赖相,“着什么急?”脚下紧追两步,反而将她牵制住,稳稳握了她在手。“你没听到那些人在议论我们吗?"甜沁难以启齿,“……妹妹和姐夫一起吃饭。”
话至此处她住口不语,触及内心最深沉的痛。谢探微将她木然伫立,犹如断了气,又恢复那种行事走肉的状态。他内心的愉悦也消减几分,不禁出神在她脸上注视良久,千丝万缕的念想回荡在脑海中妹妹,和姐夫。
他在揣摩这两个词。
不是说他们一定得是这种禁忌关系,他给她一个名分很简单,但届时她就彻底沦为妾了。她会开心心吗?应该不会,她心高气傲,因前世对他充满了厌恶,抵触做妾。
所以恰如他之前说的,他在等一个契机,等自己腻了甘愿放手,桥归桥路归路,他当他的谢氏家主,她嫁她的好人家。草率给名分,反而困住了她J他没想过和她走完一生,太长久了。
这般复杂心心绪,谢探微没多费口舌,拉过她的手,静静道:“走了,回府。”
刚用过膳,情绪也需沉淀,走得甚慢。
甜沁亦知趣。
街衢依旧充斥着人来人往的嘈杂,二人的寂静在彼此之间回荡。这寂静并非针锋相对的,各自想着各自的心事,沉浸在自己思绪里,全然沉淀的时刻。他紧紧牵住她的手,成为这两片沉默孤岛的唯一纽带。不知不觉,走过了熟悉的街巷,回到了谢府。谢探微已将情绪收敛好,下人们遥遥见主君又带甜小姐出门了,暗暗咋舌,更觉得秋棠居的主母老气横秋。哪一日病歪歪的咸秋撒手人寰了,这偌大的宅邸彻底甜小姐说了算。
甜沁回到画园,见自己钓上来那两尾鱼踊游在水缸,吐着泡泡。画园常年寂静,蓦然添了活物实令人爱不释手。
谢探微陪她一起看鱼儿,清水映照二人的倒影微黯,恍若水中鱼儿般相互依偎的姿态。
“早些说喜欢鱼就早些买给你了。”
谢探微道。
甜沁摇头:“我也不知道我喜欢什么东西。”“人也是吗?"他的意思是不单物品,人她也不清楚自己喜欢什么样的。甜沁未曾回答。
她不知道她喜欢什么样的人,却清楚晓得她憎恨什么样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