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的大典也迫在眉睫,府中忙碌起来,那股异样气氛才逐渐冲淡。
册立太子之礼仅次于新君登基,仪制隆重。圣人下诏后,太常寺随即占卜择定吉日。
因圣人中风后身体急转直下,立储宜早不宜迟,日子最终定在八月初八,一切从简。
再简,该有的环节却一桩不能少。
大典前需先行祭告南郊天地、北郊后土,并拜谒太庙禀告先祖。至于正式典礼则更为繁复,大典设于太极殿,百官叩见,四夷来朝。自下诏至大典只有半月之期,着实仓促。
崔儋忙得脚不沾地,清虚真人终究不忍,再度出山,料理裴柳两党残余势力。
中间果然出了一些岔子,有人试图在大典上刺杀。但在一行人的周密防备下,册立大典还是风光体面地办成了。
那日,文武百官依品级于殿庭左右序立,侍中与中书令于殿上就位。李修白身着绯色礼袍,头戴冕旒,自东阶一步步踏过丹墀,从侍中手中接过太子册书,从中书令处接过宝玺,继而向圣人李俨行稽首大礼。一跪一授,再起身时,便是百官向他朝拜。山呼海啸,盛况空前,名副其实,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李俨中风后左手几乎动不了,日常政务处理极为困难。既已册立太子,此时命太子监国本是上策。
但李俨疑心极重,依旧紧握大权,迟迟未松口。太子册立后,理应搬到东宫。但因大典仓促,东宫荒废日久,尚未修葺完毕,李修白仍暂居长平王府。
因这两桩,朝野之中又生出了一些流言。
李俨的态度令人难以捉摸。郑怀瑾看在眼里,不由慨叹:“这储君当真不易。已到如此地步,这圣人还防你防得如此森严!看来不到临终,他绝不会轻易交权。你即便想为先太子昭雪,也不可轻举妄动。”“我知道。"李修白靠坐在圈椅上。
他明面上安安分分,暗中却已在收拢权柄一-神武卫大将军周焘已接掌神策军左军中尉,同时,他对几个示好的节度重镇也加以笼络,将兵权牢牢握在手中,以防万一。
郑怀瑾知他已有成算,稍稍松了口气,瞥见他案上那只棋盒,又跟他抱怨:“你可知我那日去平康坊向宛娘讨这东西有多丢人?整个楼里的小娘子都瞧见了!如今全长安都在传我吝啬,这些日子我连酒都不敢去喝。李行简啊李行简,你真是害我不浅!”
李修白揉着眉心,只淡淡道:“这不正好?终日流连那些地方,待舅父返京,你必有一顿好打。我这分明是在替你挡灾。”郑怀瑾气得跳脚:“花言巧语!我看分明是你没了夫人,也见不得旁人蜜里调油!″
李修白目光微凝:“夫人?婚典未成,我何来夫人?”郑怀瑾眼神顿时变得微妙:“哟哟哟,这是怎么了?先前不是还心疼人家遭算计?转眼就变了卦?怎么,被气着了?你真能眼睁睁看她嫁去回纥?”李修白起身走至窗边,远远望向书房外的梧桐:“她不会。”“什么意思?“郑怀瑾不解,“前几日邸报上明明白白写着。十日之期已到,萧沉璧仍拒不投降,她那白眼狼弟弟已在整兵备战,只怕不出一月便要攻打相州。萧沉手中仅一万兵力,若不嫁回纥,回纥岂会助她出兵?”李修白望着梧桐,反问:“回纥的使者前往相州也有八日了吧,她虽示好,却迟迟不应。你猜是为何?”
郑怀瑾挠头:“毕竟是嫁七十老翁,萧沉璧再狠,也得犹豫吧?又或是做给她阿弟看,有回纥为靠山,想要吓退他?”“还有呢?"李修白继续问。
郑怀瑾苦思冥想:“还能有何缘由?”
李修白偏不点破,只端茶轻抿。
初闻邸报时,他的确被那消息激得心头火起,以为萧沉璧当真看中那七万兵力,不惜嫁与回纥。
但冷静之后,忽又想起昔日在薜荔院时,她是知晓他在魏博有眼线的,这才明白她恐怕又是在算计。
郑怀瑾正苦恼时,目光忽然书案上的那根金簪闪了一下,豁然开朗:“你是说,萧沉璧不但是做她阿弟看,还是故意做给你看的?想让你出兵?”李修白端着茶杯的手微微一顿。
郑怀瑾顿时觉得自己真是个天才!
是了,萧沉璧那般狡猾,岂会不懂充分利用手中筹码?她既知李修白对她有情,又怎会白白放过?留回纥使者住下,却迟迟不应允婚事,怕是故意将消息放至长安,引李修白坐不住,自愿出兵相助。
这夫妇二人真真是八个心眼子,一个欲擒故纵,一个愿者上钩。偏偏,这完全是阳谋,即便栽了也怪不得谁。郑怀瑾一副看好戏的神态:“人家钩子抛出来了,你咬是不咬?”李修白容色淡漠:“你猜。”
郑怀瑾咂摸着嘴,还真不好猜。
“你若真去,以萧沉璧那毒妇的性子,利用完只怕立刻翻脸。你若不去,她那般狠辣,对自己也毫不手软,也许真会嫁去回纥,到时,你后悔都来不及。你究竟如何打算?去是不去?”
郑怀瑾能想到的,李修白自然也想得明白。此女实在是薄情寡义,百般算计至极。
他冷下眉眼:“她想做姜太公,可惜本王不是鱼,是龙。”郑怀瑾挑眉,听这语气,他是不会去了?
郑怀瑾于是宽慰道:“如此最好,那妖女着实不是个相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