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忽然涌起一种绵软得发酸的爱意。他爱萧绥,爱得不知该如何更爱一点。心口翻涌得像一口沸水,却不知往哪处倾倒。无论他做什么,都觉得微不足道,离自己想要达到的程度差了太远太匹。
那份距离逼得他自惭形秽,又不甘心,像个困兽一般在心里打转,越是想弥补,越觉得自己既无能又渺小。
大
凤陵城的大捷后,凤陵城的满目疮痍终于迎来了喘息的机会。然而萧绥心里明白,凤陵并非天险之地,不适合死守。她真正的打算,是以此为旗号,吸纳散兵与百姓,让凤陵成为重整军心的所在。先前一连几场败仗,军中军心不稳,许多兵士要么战死,要么流散在荒山野岭。
军中历来不乏逃兵,不算稀罕事。只是萧绥治军一向严苛,军纪早有明令一一凡逃兵被擒,格杀勿论。
可眼下情势不同。此前主帅领兵失策,军心本就摇荡,若仍按旧制行事,只会逼得更多人流散。于是她放出话去,说只要肯重归旗帜,从前的过错一笔勾销。
军令一改,果然立竿见影。
不到三日,山野间那些原本零落的兵丁纷纷归附,孟赫磨下转眼又添了数百号人。
兵力渐复,军心也随之回拢,城头旌旗猎猎,气象比先前昂扬许多。而除了要整肃军伍之外,更要抚定百姓。
北凉人破城时,劫掠烧杀,百姓死伤流离,饿浮随处可见。萧绥久经沙场,心中对应对战后各类困局早有章法。她即刻下令开仓赈粮、发药,既为抚恤饥民,也是为稳住民心。城中商贾们见局势渐稳,也复而开门重新做起了买卖。转眼三五日之间,荒寂数月的凤陵街巷渐有人声,炊烟重起,整座城池在废墟与血火中缓缓复苏。
晌午时分,日头正烈,城中街巷里渐渐热闹起来。贺兰暄与卫彦昭穿过熙攘的人群,径直往集市深处走去。
大战甫歇,伤兵如潮水般涌入医营。草药、棉布、烈酒的消耗极快。库存眼看着就要支撑不住,得尽快去城中铺子里采买补充。棉布与烈酒尚能在布庄、酒肆寻得,唯独白笈与大黄这样的药材,寻遍了大半个城,竞连三五斤的量也买不到。
二人抱着最后的希望走进一家药铺。铺内陈设简陋,木架上药罐稀稀落落。掌柜的是个中年汉子,见他们进来,连忙陪着笑脸,拱手致歉:“二位客官,实在抱歉。这几月城里不安稳,药材行贩不敢进货,小店也断了源头。像白友、大黄这些止血排脓的药,正是当下最紧俏的东西,实在是没有存余了。”他边说边搓手,眼神闪烁,似在思索什么,片刻后转而压低声音道:“位若不嫌辛劳,不妨去东边的阆山里直接寻那采药郎,他们兴许还有些存货在手里。只不过山路不好走,或许一路辛劳去,两手空空回也说不准。”贺兰暄听罢,目光与卫彦昭短暂交会,皆在对方眼底读出几分无奈。卫彦昭没再多言,只转身作揖辞过掌柜,带着贺兰暄走出药铺。台阶下的青石路被日头晒得发烫,热气蒸腾,仿佛脚底都能烙出印子。街市上人来人往,偶尔有小贩推着独轮车经过,车牯辘在石板缝里碾过,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
贺兰暄走在卫彦昭身侧,压低声音道:“要不……我们去山里碰碰运气罢?”卫彦昭拧起眉头,回过头瞪了他一眼:“你疯了?城里虽说暂时安稳下来,可是边关战乱未定,北凉军说不准哪日就会再次出兵。你以为他们见了你,会念着你是北凉皇子就高抬贵手?怕是你还没来得及自报家门,脑袋就先搬了家!”
话到此处,大约是察觉到自己过于疾言厉色,他深吸一口气,转而柔和了语气:“再说了,商人逐利如命。真要是城外好走,药材好拿,那些药铺的掌柜们早就抢先一步出了城,进货回来加价卖个盆满钵满。哪里还轮得到你亲自冒险去走这一遭?”
烈阳照得人眼睛发花,贺兰暄的神情却更显凝重:“可那些药材眼看着就要见底了,再耽搁下去,怕是要有人熬不过去。”卫彦昭沉默片刻,目视前方叹了口气:“总之你不许轻举妄动,我会把这事尽快报上去。这两日我再琢磨别的法子,看看能不能先用别的药材暂时顶上。贺兰暄张了张嘴,还想说些什么,可见卫彦昭一脸坚定地态度,终究还是把话咽了回去。
有时候同类药材之间虽能效用类似,但药性终究各有差别。白友能止血生肌,大黄能祛腐排脓,这都是不可取代的救命良药。正因如此,这两味药用得最快。
眼下已至谷雨,过不了半月就要入夏。气温一日高过一日,越发使得伤口容易生蛆溃烂,若再缺药……
他脑海里浮现出那些卧在帐中哀叫的伤兵,血与脓混成的气味仿佛又冲进鼻腔。贺兰暄心里一紧,不敢再细想下去。只念着人命关天,若真耽误一日半日,怕是又要新添几具尸首。
夜幕渐渐降临,城中街市逐渐寂静,巡逻兵脚步声在巷口回荡。他伏在床榻上,睁眼到半夜,辗转反侧,心中始终挣扎不休。末了,眼睛里终于凝出一抹决绝。
既然知道城外或许有药,如何能无动于衷。次日拂晓,天色尚暗,晨雾氤氲。守城兵还在打哈欠,他便揣好牙牌,背上一个旧竹篓,轻手轻脚出了营地。
青石路上积了夜露,鞋底踩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