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扫殿中的"孙悟空”,愈发心心有郁气。停顿这片刻的功夫,云皎仅披了件外袍,就要拉他往外走。“夫人。“哪吒却攥住她手,叫她稍停,要去另取披风,“夜里寒凉,莫忘添衣……
转回头,却见云皎笑盈盈看着他,慵懒道:“添衣?我只是应季更衣,不是真的怕冷一一我是妖啊。”
哪吒微顿,面色无奈,言语几分真几分假,“是为夫错了,自己感知到冷暖,便下意识以为夫人也是这般。”
真的是一一这具凡躯确然会感受到冷热,会受伤,会流血,除却莲心流转引来灵力、加之本身残存其内的神通,其余与寻常凡人无异。他重新占据肉.体凡身,生机重绽,却也意味着凡人的身体会生长,衰老,甚至死去。
因而,他一向说这只是暂且压制玲珑宝塔的方式,留在凡躯内,并非长久之计。
假的自然便是一一他是有意引导云皎。
果不其然,云皎一听,眼中不自觉凝聚的警惕散了几分,反倒拎起披风给他披上,嘘寒问暖般对他道:“是啊是啊,我倒也忘了,你是凡人,天凉要添衣。”
这话还有一丝揶揄,不是嘲笑他的脆弱,而是在她眼中,彼此本就存在着本质的"不对等”。
是事实。
凡人与妖,岂能相同。
他佯装未瞧见,不置可否,只随她一同出了寝殿。仲秋之际,气候逐渐寒冷起来,尤是夜间的凉风一拂,掠过山间,万籁渐寂。
云皎牵紧夫君微凉的手,带他往山顶飞。
今夜果然月渐圆满,星辰倒稍显黯然,她仰头看了会儿星象,便开始琢磨要将新的赏月台搭在何处。
说是叫他来参谋,仍是习惯性地自己决定一切。哪吒静立一旁,没有打扰她。
临到她已敲定要如何搭建,复又来搂他,哪吒听见她随口道:“中秋,其实山中人不会太多,台子应当也不用搭太大”“为何?”
“小妖们也要回家团圆啊。”
哪吒颤了颤眼眸。
云皎瞧他怔愣,因着心情不错,反倒笑笑,颇有兴致解释给他听:“你以为大王山是做什么的?我真在这儿当土皇帝,叫他们卖身为奴啊?大家都是要放假的。”
虽然当皇帝也是挺好的,可她到底受过更平等的思想,她可以融入,但也不想真被完全同化。就像她与误雪说,如果忘了自己的心,那就真的什么也没有了。
她会保留她认为对的,她从来都是她。
“夫人创立大王山的初衷……是为何?"哪吒凝视着她,他暂且不明,可心底却有了另外的感悟,似乎知晓了为何如此众多的妖愿意跟随她。五十年,可以收买人心,却绝对无法令妖肝脑涂地。“也没什么……其实就是师父提点她,加之她想有处落脚的地方,但既然建了,基建血脉已觉醒,她就想要好大的房子,好多的人陪她玩,还要有好多好多的钱。
但这理由说起来也太掉一山大王的面子。
于是云皎眼睛一转,负手而立,仰望星空,深沉道:“神仙高居九天,坐享一方供奉,凡人深耕人间,自成烟火城郭。唯有这世间精怪,散落天地,无人问津……
山精鬼怪,自天地间的缝隙而生,它们有了灵识,却尚不知该如何以新的身份立足于世。比之神仙,神通尚浅,比之凡人,又略显懵懂。“可它们,亦是有所求的。"云皎拂了拂自己的衣袖,心觉自己很像世外高人,“所求,也不过一隅安身立命之地,纵使寻常,惟愿安宁。”妖妖也是想过好日子的!
要是打工就能赚钱养活自己,谁愿意去过刀口舔血的生活呢?身旁的夫君久久不曾言语,云皎更觉得自己装到了,说了好话,自然还要表现下威严,轻咳一声:“自然,我也不是慈悲为怀的菩萨,只做善事不求回报。如你曾言,恩威并施,赏罚分明……”夜风拂过,丹桂暗香浮动。
哪吒凝视着她被月光勾勒的清丽轮廓,倏尔问:“那夫人,若我做了错事,你会如何罚我呢?”
云皎一听,回过眸,眼底映着月色,深不见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