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影漫卷,带着沉乐的心神一路向前。穿透黑暗的屏障,穿透光怪陆离的波澜。
眼前的景象不停变幻,象是几十年、几百年、上千年的岁月,被一只鼠标拉着快进,在屏幕上扭曲成肉眼难辨的光影。
这光影终于停下来的时候,已经是一片风雨交加,声声入耳。
沉乐下意识地想要起身,想要过去关窗,才一动,发现自己居然影响不了眼前的世界:
好消息,这次他终于不至于代打了,不至于象他嘀咕的那样,一天天地为那个家族当保姆了;
坏消息,他除了看着,啥都干不了,或许是陶屋听到了他的抱怨,然后打定了主意,不劳他老人家干活了……
风雨如晦,天空一片昏暗,自然,鸡棚里的鸡都乖乖缩在窝里,叫都不叫一声
“我们怎么办?这粮,交是不交?”
“五斗米道那边要交粮,官府也要交粮。统共一桶水,经得起几瓢舀?他们还在互相攻伐——
不交粮,明天五斗米道就能破门;交了粮,改天官府打过来,把我们打成反贼,也是破家灭门的大祸!”
沉乐眉头紧紧皱起。五斗米道?五斗米道造反?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他努力检索一下记忆,很快就回忆起来。五斗米道造反,在江南地区,在杭州更南面、靠海的地方,最着名的,就是孙恩、卢循起义:
这场东晋南朝时期规模最大、历时最长的一次农民起义。前后绵延十二年之久,转战长江中下游的广大地区。
呃,也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时候了,如果是初期还好,还能勉强抵抗一下,到了晚期,大军滚起来以后……
怕是只能避其锋芒,等着刘牢之的大军推过去了……
然后,他就听到了房间里,响起了一个声音:
“还不如干脆投了!反正我沉家老祖,也是黄巾军里来的,都是一家人!”
沉乐瞬间就感觉有点头晕。一家人,什么一家人?这能拉得上关系吗?
就算张角和五斗米道之间,勉强有传承关系,可这都隔了两百年了!两百年!都换了七八代、十来代人了!
谁还认你啊!
“投了五斗米道?那不行!绝对不行!”果然,立刻就有人拍案驳斥:
“我沉家世代簪缨,怎么能屈身从贼?和那群土包子搅合在一起?那是要毁家灭门的事情!
——再说,你看看他们干的什么事?这些天,有多少个坞堡被打破,有多少个世家被抢掠,男的被砍头,女的被掠夺?这是成大事的模样?!”
“听官府的就能不毁家灭门了吗?”另外一个人立刻喊了回去,激愤之下,甚至忘了控制音量:
“我们倒是也想听官府的,可是那个太守——他自己也信五斗米道啊!信也就罢了,他不整兵,不修城防!
他说他向神灵祈祷了,神灵已经许诺派鬼兵相助,贼寇到时候会不攻自破!这种官府,能信?能信?!”
沉乐默默地捂了一下脑门。他已经想起来这位太守是谁了:王羲之的弟弟,谢道韫的丈夫,会稽太守王凝之。
就,就只能说,诸如宋钦宗那种,靠道士跳大神来守城的破烂事儿,也不是他一个人独创,之前还有笨蛋做出过这种事……
您是太守啊!您就算不是皇帝,您至少也是太守啊!敢不敢做事情这么不靠谱……
唉,不愧是“天壤之内,乃有王郎”的王凝之,您是真的配不上才女谢道韫啊!
这一波,让沉乐选边站,他也不会选站在王凝之一边的。这一战,王凝之毫不意外地打了败仗,大败,惨败,城破,他和他的四个儿子全灭。
他妻子谢道韫,谢家女,王家媳,当时顶尖的高门贵女,被逼到带着婢女、外孙出城,亲自手刃数人——
都惨到这种程度了,跟着官府走,帮着官府打孙恩卢循的军队,岂不是脑残!
果然,这个消息一亮出来,整个房间里都沉默了。良久,才有人长长叹一口气,无奈道:
“那又能怎么办呢?高门大户都只有随波逐流的份,何况我们这样的中等人家?——唉,要是老祖能够再托个梦,让人引领我们就好了……”
啊这……这个真的没有。陶屋也好,铜片也好,这次并没有开放代打模式,只给了旁观权限——
话说,你们也不能老是指望天降猛人啊,遇到什么难处,总要想着自己扛过去啊!
沉乐在昏暗的房间里走来走去,看看这帮中登满脸愁苦,对视无言。他伸手挥一下烛火,再扒拉一下窗户纸,再推一下几上的茶水……
没用,一点用都没有,完全干涉不到现实。想要用烟雾、水迹等等方式“显灵”,给这帮人来个提示,他都做不到!
幸好沉家的后人也不是完全的坑货。或者说,虽然水平一般,但是被他带了这么几波,留下了足够的后手,好歹也训练出了思维模式:
“第一批还是要给,先把场面糊弄过去。至于官府那里,拖着,少给一点,或者不给!至少不能给现在这个太守!”
坐在中间位置上的,大概是族长,终于拍板下了判断。沉乐暗暗点头,还没点完,就听他左手边那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