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
他踱过来,蹲下身,伸出沾满油污的手指,梆梆两声,轻轻叩了叩裂缝周围的木板,熟练地倾听叩诊。
“啧,这老樟板声儿听着空闷,不如旁边的木板清脆,里头怕是有点糟了,光捻糊油泥不顶事喽,年头到了,木头也乏了。”
说着,他站起身:“得把这块板子起下来瞧瞧,若只是边角糟朽,还能挖掉朽木,镶嵌块新木头,要是朽得深了,就得整块换板。”
“你这船,龙骨和肋板瞧着倒还硬朗,是块好料子打的底子,就是这船壳,风吹日晒水泡,扛不住。”
李长生点点头。
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好歹在海上漂了大半辈子,他自然深知木船保养之道。
船壳板是直接承受水压和撞击的第一道防线,最容易受损老化。
龙骨和肋板作为骨架,只要不遭虫蛀或严重碰撞,往往比船壳更耐久。
鲁师傅能一眼看出船体骨架尚可,足见其经验老道。
李长生愿意花这个钱:“全听鲁师傅安排,该换就换,该补就补,务必弄扎实了。”
趁着鲁师傅招呼学徒、准备工具的间隙,他脑中蓦地闪过前世一些零散知识,又忍不住多提了一嘴:
“鲁师傅。”
“您说,若是船板相接处,除了用麻丝桐油灰捻缝,再在板子内面罩一层薄薄的、浸透桐油的细密织物,比如细麻布或者......某种更韧的树皮纤维织品,是不是更能阻隔水汽,延缓朽坏?”
鲁三儿掐灭烟斗,
闻言动作一顿,抬眼看了看李长生,像是听到了什么稀奇话,随即摇头失笑:
“长生兄弟啊,你这想法......倒是新鲜,麻丝桐油灰,老祖宗传下来的法子,够密实够黏糊,只要捻得地道,水就进不去!”
“再加一层布?那玩意儿夹在木头缝里,日子久了,它自己先烂了不说,还容易藏水汽,反倒坏的更快!”
“花里胡哨,花那冤枉功夫作甚?听响儿、下锤、填灰,力道火候到了,比啥都强!”
他语气笃定,带着老匠人对传统技艺的绝对自信,显然把李长生这些话当成了外行人的异想天开。
李长生见状,也不争辩,
鲁师傅说得有道理,传统工艺自有其精妙之处。
而前世那些船舶防腐、复合材料的概念,在眼下这个时代和材料条件下,确实有些超前。
“李叔早。”
“嗯。”
两个年轻力壮的学徒,二牛、三伢子拿着扁口凿、木槌和撬棍过来。
分别和李长生打了声招呼,旋即着手小心翼翼地撬动那块渗水的船尾板。
“慢点,别伤了榫卯......”
李长生站在一旁,静静看着。
看到二牛和三伢子费力地操作,又想起前世见过的更高效的船坞设备和工具,随口道:
“鲁师傅,我看起这旧板子挺费劲,若是能有一种类似巨大钳子的工具,或者用滑车组借力,是不是能省些力气,也少伤船体?”
鲁三儿这次头都没抬。
“钳子、滑车?长生兄弟啊,你今儿个尽说些古怪话,咱们这行,讲究的就是手稳、眼准、力道匀。”
“工具太花哨,容易失了分寸,一锤子下去歪了半分,这缝就捻不严实!力气?下海打渔的汉子,这点力气没有?”
“老祖宗的法子,够用!”
他显然觉得李长生是闲得慌,在说书。
李长生摸了摸鼻子,不再多言,在经验主义至上的老匠人面前,没有经过实践检验的“奇思妙想”,都是空谈。
不过他这可不是脑子发热、或者突然开窍自己想出来的,而是前世涉猎的一些古籍,像是天工开物舟车篇、考工记等等。
“木头有灵,船也有命。”
老船匠看着被起下的木板,用烟杆敲了敲船体,语气虔诚又笃信。
“你待它好,给它延寿,它就能多驮你几年风浪,糊弄它,它早晚给你颜色看,把你撂在海上。”
“鲁师傅说的是.....”
就在老捻匠专注地捻缝,和李长生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时,李长生忽然神色微动。
一缕缕心念从海上飘来,落入心头。
小白语气带着明显的亢奋:“仙师仙师!这边有动静!那条大黑蛇和几个人族打起来啦!仙师快来!”
黑鳞大蛇和人族交战?
李长生微微一愣。
心念急转间,他做出了决断,面上不动声色,朝正在专心修补渗漏的鲁师傅拱手:
“鲁师傅,对不住了,家中突发要事,船先搁您这儿了,工钱回头一并结清。”
——
话音未落,他已干脆利落地转身,步履如风,迅速穿过船坞林立的船架、忙碌的工匠,朝码头外行去。
鲁三儿被这突如其来的告辞打断,捻锤悬停在半空,有些茫然地抬起头。
“这长生兄弟,平日里最稳当,今儿怎地尽出馊主意,又走得这么急......怪哉、怪哉。”
他心里嘀咕着。
但瞧着那块刚被撬下、边缘糟朽的老樟木板,心里便有股无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