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黄梅雨
泉石斋中的那棵金桂正值花期,绿叶中一簇簇的细密花蕊如同黄金般灿烂,让院中充盈着一股带着蜜意的甜香。
何初羽踩着一个木制圆凳,用剪刀采下整枝的桂花,再放进一旁的竹筛中,灵台好事,就扒在她肩头,看她动作熟练地剪下一根根枝条,很快折够了足够的用里。
无论是做糖还是做糕,在采集桂花时,都要整枝带花剪下,之后再将花朵从细枝上摘下,去蒂去芯,放入瓷盘里。
这活很繁琐,但她坐在院中的石桌前,不急不躁,斜阳透过金桂的枝叶洒在她身上,半绾起的黑发似乌缎,玉色轻明,争似黄昏弄闲影,透出一派娴静祥和。只是她看似眼明手快地干着活,脑海里却并没这样专注,不停回响着的,是梁嘉淮下午时跟她说的话。
在他发来那条写着订婚下聘的消息后,她怔了半晌,才回过去一个问号。而他的电话却立时打了过来。
“上次在港城的下聘只是形式,我想你应该也不觉得那算是正式的订婚,不过你上次说的话也有道理,在那边重新大办一场难免会引起诸多议论,"男人低沉磁性的嗓音传来,带着他一贯的懒散劲,但字里行间却透着股正经。“所以我想,这次就按照江州的习俗,在你家里办,这样一来,对你而言重要的人,就都可以到场。”
这些话隔着虚无的电流蹭过耳廓,在空气里消弭,没有留下任何踪迹,却让何初羽心里涌过一阵接一阵的异样感,喉咙里像堵了棉絮,让她一时说不出话她倚着听筒垂着眼,看着手指在裙摆上攥出的一道道褶皱,好半天才开口,“我不是说过了吗,按部就班地接着往下走就好,不用反复周折,很麻烦。”“我就是在按部就班的娶你,何初羽,“梁嘉淮很明显是叹了口气,“娶你不怕麻烦,不能将就。”
“结婚的事一辈子只有一次,该有的礼数不能省,我不想我们留下任何遗憾,你明白吗。”
“不论你怎么想,我们的婚姻对我而言,不是儿戏。”他最后这样说。
小小的桂花经由秀气的指尖,一朵朵地落入净白的瓷盘中,这动作逐渐有些机械,因为手主人的出神。
赋归园许久没人居住,没有开放参观的那些院子更是荒着,这些日子梁嘉淮已经差人好好打点修缮了一番,说一切无虞,让她随时都可以过去准备。八月十五那天的早上九点是吉时,他会准时到的。“快来小羽,尝尝这个酸梅水浓度够不够。“杨画缇在厨房探出颗脑袋。刚才她一来,行李都没来得及收拾,就进厨房帮何初羽去熬做桂花糖需要的酸梅水了,她也是第一次弄这个,度还把握不好。何初羽回了回神,应了声,端起盛着桂花的瓷盘朝厨房走去。灶上的大瓷钵里是用酸梅干煮了许久的水,如今刚刚冷却,何初羽拿汤匙舀起尝了尝,说已经可以了,嘱咐杨画缇将其倒入一旁的大玻璃瓶中,自己则将那些择好的桂花放进纱布袋中,浸在玻璃瓶中的酸液里。要浸三小时以上,这一步是为了保证桂花的色泽永远不变。桂花浸好后,要将其跟磨成细粉的冰糖一同放入捣臼中,舂成浆糊状,再放入印板中压制成型,之后经过晾晒到入口不化的程度,桂花糖便算是完成了。这都是江州老式的做法,也是林家一直遵循的旧俗,当年林家二老为了林昭琼的婚事,足足准备了上万包的桂花糖添在嫁妆里,这些糖当年在婚礼上,也是给宾客们独一份的伴手礼。
虽说后来林家落魄,她们母女也从几十亩的大宅院搬来了这个相比之下简朴的小院里,但有关于那个大家族曾经的一切,林昭琼都事无巨细地讲给了她听,曾经由下人们操持准备的这些,也都自己亲力亲为的试验复刻,算是传承了下来。
何初羽还记得曾经就是在这个金桂飘香的季节,林昭琼将一颗晾晒好的桂花糖放入她口中,笑着问她好不好吃,说等到阿羽要嫁人的时候,她也会做出多多的桂花糖为她做嫁妆。
这糖用白棉纸包好了,能保证二十年不坏,到时候无论她嫁去了哪里,身边也总能有家里的味道常伴。
后来还没等到她成年,母亲便不在了,她的婚事也是被一路安排,完全没有反驳插手的余地,因此也想当然觉得林家有关于女儿出嫁的这些规制,她是用不上,也没有心思为自己置办了。
因为这种婚姻与生意无异,总归是没有嫁人的喜悦。但现在,她忽然有些心血来潮。
按照江州的规矩,来她们林家的祖宅订婚下聘,她从没想过他竞然能有这份心。
和那枚他遗落下的帕拉伊巴一样,在一个看似不恰当的时间,恰当的出现,宛若一阵出其不意的风。
风动心心摇树。
结婚的事一辈子只有一次,既然他愿意这样想,那她也愿意应景些,尽可能不留下什么遗憾。
只是按照林家的规矩,女儿的嫁妆单子事无巨细,需要积年的时间去准备,而她如今能做的,唯有这些桂花糖。
其实喜糖按例来说除了桂花,还要有玫瑰,薄荷,乌梅,青花等六种,她时间不够用,只能捡了最有代表性的一种做。“你就说哪有人临出嫁才给自己准备嫁妆的呀,你对自己的终身大事也心不上心了。“杨画缇倚在案板旁,看她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