动挂断。
此后电话又不间断地打进来几个,他也没有任何要接的意思。
天气燥热,风迎面而来,势头虽猛,却没带来半分凉意,反而是将人的发丝吹到四散纷飞。
何初羽偏头压着碎发躲风,无意瞥见他的来电显示,是裴母打来的。
“有要紧事?”她问。
“没事,不用担心,”裴青衍笑了下,果断将手机开了免打扰,“更何况今天这日子,没有能比来这里潜心礼佛更重要的事。”
何初羽闻言,也弯了下唇,“这原本就是我自己的事,却辛苦你年年都要跑这一趟。”
“林阿姨生前一直都对我很好,我本就该来,”裴青衍看向她,神色无奈,“况且我们都认识二十余年了,小羽,你再说这样生分的话,我可要不高兴。”
“这不叫生分,”何初羽走在树影里,脸上的神情仿佛也因为枝叶间光斑的跳跃而生动了些许,但说出的话却恰恰相反,“如果我太理所当然,久而久之就会变得不知好歹,岂不让人生厌。”
“怎么会。”裴青衍摇下头。
他头疼的,是她从来都太知好歹。
其实这几日他心里多少存了那么些希冀,毕竟他刻意隐瞒了林家的事,眼睁睁看着她跟何家闹翻才告诉她线索在港城,让她错过了这样一条探寻真相极佳的捷径。
原以为她会因此而对他生起怨怼,导致两人关系一朝恶化,甚至提前想好了很多套解释道歉用的说辞,却意外的无一派上用场。
她这样的变化,不免让他觉得自己在她这里是不是终于有了那么些不同,她逃婚逃的那么义无反顾,会不会也有他的缘故在。
但终究是他妄想,她心中仍旧无红尘,更不曾有他丝毫。
不过没关系,他又想,既没有他,也不可能会有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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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课照例在大殿。
今日因着是观音成道日,前来参与的信众较往日多了许多。
何初羽平日无事也会参加早晚共修,身心清净,明心见性,除了于她写字作画都颇有益处外,最是能帮她平稳心绪。
而今日前来却不为修心,实在是因为日子特殊。
自从林家出事后,林昭琼的身体就每况愈下,到了何初羽六岁的那年,几乎到了卧床不起的地步,但那时的她们根本拿不出多余的钱去住院治疗,全靠一位通药理的居士时常过来针灸,配了中药的方子调理着,勉强吊着些精气神。
但据当时的状况看来,无论如何也是时日无多。
彼时何初羽尚且年幼,终日因母亲的病容而惴惴不安,而自打记事起她就听人说,法元寺的菩萨最为灵验,又听人说,观世音菩萨素有大慈大悲,有求必应之名。
她无力为母亲做些别的什么,只能在一个夏夜偷偷跑去观音殿跪了一夜,祈求菩萨能让自己的母亲好起来。
那时她虽年纪小,但也知道求菩萨一定要心诚,不能太过贪心,于是便默默发愿,愿用终生食素不杀生,来换母亲身体十年康健。
原本只当是病急乱投医,却没想到自打那日过后,林昭琼的病情当真有了起色,帮她调理的居士摸着她的脉象也惊奇,之后又喝了大半载的中药,便几乎恢复如初。
后来她才知道,她跑去祈愿的那日,正巧是观音菩萨成道日。
再后来,到了她十六岁的那年,从林昭琼自己提前安排好后事,到她安然离世,期间相隔不过一周。
无论是什么样的机缘巧合,何初羽都清楚知道,她当初所求,终是圆满了。
虽仍旧遗憾,但与母亲多相处的这十年时间,原就是奢求来的。
愿既已满,就该还。
因此每年的六月十九,何初羽无论如何都会回到法元寺礼佛,裴青衍知晓这其中缘由,年年都会来陪她一起。
她也当真从祈愿那日便恪守誓言,从此再未沾过半分荤腥。
这件事过后她从不对人提及,旁人问起只说自己自幼不喜,何家人至今都当她是挑食,她也不解释,其实她通常都没有那么多的耐心,更别提去跟不相干的人多费口舌。
晚课一小时后结束,何初羽换下海青走出殿外时,裴青衍已经先一步出来,正站在不远处的樟树下打电话。
也不知是遇到了什么事,他言辞有些少见的激烈,还是看到何初羽正缓步走来才略收敛了些,匆匆应付了两句便将通话挂断。
“怎么了。”何初羽看他眉宇间愠色未消。
“家里有个推脱不掉的饭局,”裴青衍按了按疲倦的眉心,“抱歉小羽,今晚可能没办法陪你一起吃饭了。”
“没关系,”何初羽让他宽心,“我们可以改天再约。”
今晚一起吃饭算是他们多年来的惯例,何初羽原本想趁今晚仔细问问他有关林家的事,不过看来时机还未到。
裴青衍无奈点下头,看着她,有些欲言又止。
“想说什么,”何初羽笑,“伯母抓你去相亲?”
她眸光通透,裴青衍嗤笑出声,“你怎么连这都能猜到。”
“情理之中,”何初羽说,“我都到了被逼着结婚的年纪,你如果能幸免岂不是太不公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