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蟾宫客(三)
“说的什么玩意?"裴琚没听懂小王孙的家乡话,他单手将小孩提溜进了讲堂。
讲堂里面立了扇四尺高的屏风,严严实实将钟二牛挡在了另外一头,裴琚将小王孙按在了这一头坐下,自己则靠在一旁的墙上。别庄里早就备好了六七个从蓟州找来的夫子,每个夫子专司一科,在读透魏兰蕴给的手记之后,诸位夫子按照严丝合缝的时间表,分门别类为钟二牛授课。小王孙则在一旁旁听。
王大壮拿着藤鞭守在钟二牛那处,夫子在前边授课,只要钟二牛有半分瞌睡,王大壮便会毫不留情地拿着藤编抽过去,屏风的另一边惨叫连连,吓得小王孙冷汗连连。
小王孙的小背包里放满了零嘴和话本子。
他本就是来走个过场,让他来这儿也不是真让他读书的,他备好了满满一背包的玩意儿打发时间,可听着另一头钟二牛的惨叫,小王孙是半个零嘴都不敢拿出来,更遑论看话本子。
小王孙握着笔,瑟瑟缩缩地记着笔记。
努力的人各有各的努力,而懒惰的人却是相似的。钟二牛与小王孙打盹的时间点出奇地一致,每当小王孙昏昏沉沉眼皮子即将要耷拉下来的时候,隔壁总会适时地发出一声惨叫,吓得小王孙回魂定神。一连几天上课,钟二牛在藤鞭之下终于将一套经义倒背如流,小王孙竞也不遑多让,磕磕绊绊将四书背出来个大概,夫子发下考卷来,钟二牛能有理有据地写出一篇文章,小王孙东拼西凑,也能写完这张卷子。两份答卷被夫子收拢起来,送出了门。
不多时,答卷被人送了回来,上面用朱笔写上了密密麻麻的批注,但只有钟二牛的那份,侍女放下答卷,走到裴琚身旁行了个礼,“世子殿下,我们娘子有话想对你说。”
裴琚跟着侍女来到了魏兰蕴的书房。
魏兰蕴正在看书,她左手边垒着一摞厚厚的已经看过的书卷,而右手边点着一只泥炉,泥炉上架着一口小锅,锅里煮着酬茶,书房里充斥着橘皮与茶的气味。
裴琚坐在魏兰蕴对面,对着书房的西边。
西北角的支窗悄没声地从外边打开了,窗户底下露出三个略微有些秃顶的脑袋出来。
“夸她!说她今天真美!"曹先生在窗户下举起了一块木牌。牌子刚举起来,林先生便用头顶着把他挤开,林先生也举起了一块木牌,“中庭流素魄,如玉满人间,告诉她!今晚月色真美,但你比月色还美!”“魏娘子,今晚月色真美”
裴琚盯着木牌子起了个头,风却吹过云遮住了月亮。魏兰蕴顺着裴琚的视线看去,三个先生眼疾手快躲了下来,魏兰蕴透过西边的支摘窗,只能看见苍茫茫一片夜色,重墨如注,没有月亮。裴琚喑了声。
徐先生绕到屋子的一旁,悄没打开了西南角的窗户,徐先生举起了一块牌子,“转移话题!夸她!夸她有品位!煎茶沉厚,似叩音金石,时人多赏点茶甘饴,然娘子独守本真…”
………浮沫香海取醇鲆真味,非深得茶道三昧者不能识此境,娘子此间品格,不为世赏而自芳。"裴琚磕磕绊绊念完了徐先生的话,抬头却发现魏兰蕴正在看着他。
裴琚只觉好不自在,他别扭地挠了挠头,却听魏兰蕴对他说。“其实不是,我喝煎茶,只是因为煎茶比较提神。”魏兰蕴并没有在说假话,魏兰蕴的确是这样想的,她常常喝煎茶,有着同文宗周稽山一样的品茶习惯,并不是她独守本真,也不是她逸骨天成。她是真的为了提神。
魏兰蕴看书也会困,那些枯燥的僻涩的文章,魏兰蕴也会读不下去,煎茶的茶味很重,茶叶放在小锅里浓浓地煮,是最能提神醒脑的东西。裴琚顿住了,他接不上来话。
三个先生在窗外也顿住了,你看着我我看着你的,三个先生也接不上来话。魏兰蕴递给裴琚一张答卷,答卷上用笔浅浅勾勒了几句,“我今日邀请世子到这里来,是想向世子谈谈王孙的教育问题。”“娘子请讲。"裴琚正襟危坐。
魏兰蕴又递了几张纸给裴琚,这些都是这几日王孙写下的卷子,一张比一张填的满些,是肉眼可见的进步,裴琚清了清嗓子正想表达谢意,魏兰蕴却又递给裴琚一张纸。
这张纸有所不同,这不是这几日魏兰蕴收上来的答卷。这是一张在王孙的话本子里掉出来的纸,不小心掉出来附在卷子上,跟随着卷子一起交了上来,纸上是随意勾勾画画的几笔,画出的人物眉目间却比那话本子里的原作还要传神些。
“这应该是王孙殿下临摹话本所作,这一处对应着这里,而这一处,又对应着这里。"魏兰蕴一一指给裴琚看,“王孙殿下,于丹青画艺一道,是极有天赋的。”
“相比之下,他的诗书文章,其实并不算出色,平乎而已,未臻上乘。”魏兰蕴尽可能委婉地说道。
小王孙的确填满了这些卷子,但也只是填满而已,满满登登的卷子上都是些前言不接后语驴头不对马嘴的句子和词儿,就连钟二牛现下都可以中规中矩地写出一篇文章来,而小王孙却还答成这样,这要不是不用心学,便是天赋真的不在此处。
“其实这个,我们一直都知道。”
裴琚说的是我们,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