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春草长(四)
魏兰蕴手里的那首诗,那首比之咸鱼还不如的诗,其实是裴琚写的。“自古以来,才子佳人间最风雅的相知,莫过于诗词传情!不见市井喧嚣,不借媒妁之言,只凭一纸彩笺、数行墨字,便将那不可言说的心事,化作清丽辞章,倾诉其中!”
曹先生是这么说的。
他捧着他的成名之作《我的郎君是将军》,声情并茂地念出了扉页的简介。“她是深闺佳人,绝代风华,他是落魄郎君,惊才绝艳,一场风月邂逅,几番诗词唱和,眼波流转间,情愫暗生,无奈高门深似海,世事多蹉跎,且看这对有情人,如何以笔墨为舟,渡尽风波,终成一段流传千古的风月佳话!”“写!写情诗给她!用才华感动她!”
曹先生拍着桌板喊道,声音像撕裂的窗户纸,三位先生拿了两锭银子赁下了小院的另一半,一行人挤在了做油纸的这半间小院里。但其实裴琚不会写诗。
别说写诗,写文章他也不会,但凡跟着书卷气儿沾边的东西他都不会。裴琚搜索枯肠终于憋出来一首诗,三位先生探头围过去,你看着我,我看着你,你填补一句,我填补一句,你换个词儿,我加个句子,终于把他们都满意的一篇缠绵悱恻、荡气回肠、刻骨铭心的情诗,送了出去。三位先生是这样评价这首诗的。
“开篇转折三次,极具戏剧冲突,严格遵循黄金开篇之则,绝对会让她欲罢不能,从开头往后读!"擅长快哉快哉类型的传奇文学的曹先生,是这样说的。“结合丹州府当下的话本行情,我在里面增添了青梅竹马、破镜重圆、天作之合、强取豪夺等热门元素,这诗绝对不冷门,保准一点都不无聊!"畅销书作者徐先生是这么说的。
“老戏新唱,旧谱新词,咱们新瓶装旧酒,也该不囿于俗套,写出我们的新意来!"林先生近日的新作也是如此,他摒弃了传统的英雄救美,而采用了新式的美救英雄,话本一发,备受好评,林先生志得意满地说道,“我把撕破寂静',改成了′撕破世子的寝帐',短短二十字,集虐、恋、禁、忌于一体,情节跌宕起伏,留白十足,可塑性极强!若此诗扩写成八十万字的话本小说,必定能让读者们抓心挠肝,欲罢不能!”
裴琚觉得这首诗并不好。
但他也说不上到底哪儿不好。
三个先生一唱一和,把这首诗夸得是天上有地上无,拥着簇着推着裴琚便把这首诗送了出去,帮工的小厮把诗藏在了魏兰蕴的桌底,魏兰蕴看到后半夜,才瞧见这封信。
魏兰蕴看了很久很久,她试图让自己表现得很平静。但心头上那股不由自主滋生出来的怒火,却怎么也熄灭不了。魏兰蕴深呼吸,肩膀上下起伏,鼻腔里发出轻轻的声音。“快看,快看!娘子哭了!娘子一定是被感动哭了!"曹先生压低了声音说道。
另两个先生也搬了梯子来看,三个人不约而同地捻着胡须志得意满。“可是我觉得……那个姐姐,好像生气了”一旁挂在裴琚肩上,好奇朝里张望的小王孙却忽然这样说道。从前在家里,王孙的母亲秦王世子妃生气的时候,就是与此般无二的,面对这样的场面,小王孙就像是敏捷的猎豹,他先于所有人捕捉到了空气中,魏兰蕴生气的味道。
三个先生一脸不相信,所有人的目光又朝着院子里看去。魏兰蕴把信撕了。
在她第十九次深呼吸,还压抑不下心;中的怒火的时候,魏兰蕴抬手就把信撕了。
“情诗之流,缠绵悱恻,损伤女子名节,看过了当然要撕掉了。“曹先生是率先辩解的。
而下一刻,魏兰蕴将信的碎纸扔在了地上。“夜深露重,生火徒惹猜疑,把这些字纸混在那些废书帖里,叫人瞧不出分别来,最为稳妥,娘子大善!大善!"徐先生向魏兰蕴竖起了大拇指。而又在下一刻,魏兰蕴起身掀翻了桌案,书册、废纸甚至是已经熄了火的泥瓦锅都倒了一地,冷透的参茶浸在地上,与文卷混了一地。魏兰蕴是真的生气了。
三个先生噤了声,小王孙缩了缩脑袋。
泥瓦锅在地上滚动的声音惊醒了王翡,王萄恍惚抬头,下意识问了句,“怎么了?”
“没什么。“魏兰蕴深吸一口气,她尽可能平复着自己的心情,魏兰蕴跪坐在王翡的书案前,挪了一落文卷放在王翡的桌面上,郑重其事地道,“从现在开始,丹参我给你换成十年以上的老山参,你一天只准睡一个时辰,一日背二十首诗,写二十首诗,直到……”
你写出不那么烂的诗句为止。
魏兰蕴深吸了一口气,压下了熊熊的怒,她隐没了那后面伤人的半句。王翡目瞪口呆。
三位先生却松了一口气。
“哎呀哎呀,将资质愚钝的学生教化成才,有时候是这样的。”“嗨!我小时候上学堂,交完课业的时候,先生也是这样朝我发火的。”“一天只睡一个小时,一日背二十首诗,写二十首诗……我就算是交上再烂的课业夫子也不会这样罚我,看来娘子当真是气狠了。”三个先生一唱一和,墙角处传来恋案窣窣的声音。魏兰蕴循声看去,裴琚眼疾手快,一把将三个先生带了下去。三个先生落在地上,摇摇晃晃,扶着墙根才勉强站稳。“现在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