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春草长（三）
魏兰蕴给王耋选定的经义是诗,无他，独诗经字最少尔。在接下来的日子里，王翡不停地背诵着四书一诗。魏兰蕴在经义之外，又给王萄安排了些许文章，俱是历年丹州府院试圈名的文章，一天两篇,魏兰蕴依旧没让王耋理解其中的意思，只让王翡硬背。张滦敬呈天子的方略中，将三次院试调整了月余的间隔，天子降谕推行，学政衙门大抵也按照方略进行，经与府衙商议，丹州府变弦更制的第一次院试，就定在了八月三十日。
榜文告示贴出的时候,已经是八月初七。
红玉将榜文带回魏宅的时候,同时也带回了王翡近些日子的学习情况，距离魏兰蕴将王翡送上考场的日子，仅有二十七天，而此时的王翡，尚不解四书之意，遑论五经。
红玉旁的话什么也没说,而魏兰蕴也一点也不急。近日农庄里的玉米叶隐隐有了发黄发枯的态势，魏兰蕴在配定完最后一份营养液后，再递给了红玉一本书册，依旧是历年丹州府院试圈名的文章题册，魏兰蕴依旧让王萄去背，只不过这次加了量,一日背五篇。成箱成箱的丹参被送进了平樊门巷子里的小院，院子里支着的那口参茶锅咕噜咕噜冒着热气儿和烟，自从王耋背下来她自以为背不下来的四书之后，她就像打通了任督二脉一般，无论是诗经还是其余的文章，王翕都背得尤为的快。在距离考试还有二十天的时候，王翡已然将她的必考书目背了个滚瓜烂熟，知前句晓后句，通后句而可默前句，王翕默写四书的纸垒成了一座小山高，就在八月初十，就在这样一个月色较圆的灿烂夜里，王翡第二十一次默写下了诗经卫风氓中的一句话一一
三岁为妇，靡室劳矣，夙兴夜寐，靡有朝矣（注1）。王耋还是看不懂这一篇说的是什么，但她突然就看懂了这句话，她的眼泪哗的一下便溢了出来，豆大的泪珠浸在纸上，泅在墨里。靡室劳矣，靡有朝矣。
王耋自嫁到李家来，一直都是靡室劳矣靡有朝矣，她起得比这个家里所有人都早，睡得比这个家里所有人都晚，做着这个家里最苦最累最多的活计，吃着最少最粗的粮食。
当王翡认为她是一个卑贱的人的时候，当王翡认为那些男人能干的高贵的事情她干不了的时候，她认为这一切都是理所应当的，她理所应当地只能夙兴夜寐般去做卑贱的庶务。
但现在不一样了。
那供在高台上，尊贵如九天神佛手上的经书一般的书籍，她也可以背下来了，这并没有多难，也没什么难以逾越的，王翡写下四书中的文字，一遍又一遍，就像那些工于科考的男子们一样写下这些文字，一遍又一遍。既然她与他们并无半点不同。
那何以至她王翡，就要夙兴夜寐靡有朝矣，就要三岁为妇靡室劳矣呢？八月初十，王翡读懂了这句话。
八月十二，王翡读懂了这篇文章。
就像是在莲台上乍然被神佛点化了一般，至此之后，王翕似乎逐渐理解起了那些在自己脑中倒背如流的文章，她所活四十余年岁的点点滴滴，编的每一只竹篮，播下的每一颗种子，走过的每一步路，都成为了自己理解这些文章的基石圣人之言亦言自凡尘俗世，最凌空的孤柏也是扎根在凡俗的泥里。王翡读懂了这些书籍。
然后，读懂了那些考生的文章。
八月二十四，距离考试开始还有六天，就在王翡自己突发奇想，学着那些文章破题承题的一个凉爽的夜里，魏兰蕴推开了院子的门。看着这个久违的漂亮孩子，王萄有些恍惚。明明她们才见过不到一个月，明明时间才过去没多久，而在王翕的眼里，却像过去了数十年，一个月前的王耋还是一个胸无点墨的乡野村妇，而如今的王翡，已经是一个通晓物格而后知至，知至而后意诚的儒生学子。魏兰蕴拿起了王耋刚写完的文章，她低头扫过一眼。还是不够。
数十余年的阅历与经验或许可以帮助王翕，在理解经义的方面远胜于刚启蒙的蒙童，但在经义之上衍生，并论说形成自己言之有理言之有物的观点。王翡还不够。
别出新意的持论观点以及完整周密的逻辑思维，不是几天就可以立就的。但所幸，魏兰蕴还有一个算得上讨巧的办法。打从一开始，魏兰蕴打算用的，也正是这一个讨巧的办法。书经六万八千句，适合出下可破的题目，能破的句子的也无非是那几句，院试之形改弦更制，题便不会剑出偏锋，这便又为魏兰蕴排除了些许句子。丹州有文风所好，孙茂才有文章所偏。
研读孙茂才一路考上来所书所写的文章后，魏兰蕴可以轻易猜出来，什么是孙茂才所偏的，什么又是孙茂才所好的，基于上述条件，进行一系列圈点删洞之后，魏兰蕴可以清晰明了地把此次院试的范围，缩减到一千句。但现在仅还有六天了。
哪怕是一千句，针对于王翡这样基础的学生来说，一千句一句一句去破题承题束题，去训练去形成自己的思维，去养成应考的能力，这也是不够的。“我以前读书的时候，曾经有个讨巧的办法。"魏兰蕴坐在王翡面前，递给了王翡一本薄薄的册子，“我把它称之为，西红柿炒鸡蛋的做法。”“什么？"王翡没听明白。
“你觉得你的文章可以在六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