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东山的月（五）
“二十两？”
柴垣前竹林后，江懋同小道童一起半蹲在地上，小道童泪眼汪汪有苦难言地将故事讲完之后，江懋不可置信地说道，“二十两？秦王孙给你开的价是……二十两？”
这些日子在南丹州，秦王孙同宁都王世子游历，一路上挥金如土穷奢极侈。二十两,还不够他们在宝庆楼买一盘菜。
江懋想不出为何秦王孙要花二十两买这样一个位置，他沉默了许久，江懋现在有了些名气，写一篇时文的润笔所获不少，二十两银子还在他可以支付得起的范围内。
江懋想了想,缓缓地道，“我出二十五两，你把这个位置卖给我。”一刻钟后。
钟楼后草地里，同样的话又在不同的两个人面前上演，小王孙近乎质疑地指着自己的鼻子,疑惑地说道，“你说什么，五百两？”“对啊殿下！我早说了您二位开出三百两的价格，要了小人的这个位置，可是江学长他不管不顾地直接便加上了价！他好歹是稽山先生的学生，这儿是稽山先生的课，小人终归是要给他几分薄面的呀！”小道童无辜地说道，他一双眼睛四处乱瞅着,手指搅成一团。“区区五百两而已，小爷我给你加到八百两，你尽管去跟江懋说，且看这观里，谁能与我秦王府比财力否？"小王孙没瞧出小道童的不对劲，他大手一挥，豪气十足地道。
又过半息，小道童再度回到了竹林中。
他涕泗横流面露难色，唉唉叹息说道，江懋听完小道童的话，眉头紧紧皱起，他还是不明白，为何秦王孙要对这样一个位置，同他竞争到底。但既然他有一争之力，他便不可能放弃。
“你的意思是，秦王孙将价格加到了五十两？那既然如此，一百两，这个位置，我要了。”
草丛里竹林间接连加价，小道童在两边来回穿梭，交易的筹码越垒越高。直到上课的铜铃眼瞅着要响了，小道童才揣着一兜子金银票据儿进了明伦堂，他一只脚踩在地上，一只脚抬起踩在书案上，将一锭金子甩了出来，极其豪迈地说道。
“嗨！大美人！我给咱俩各找了一张独桌，还是前排！怎么样？跟我混保准不让你吃亏！”
小道童鬼精鬼精，一开始便打的是两边通吃的主意。他们只说要他的半张书案，又没特意说是哪半张，这张书案可是有两个半张，又恰好是两个冤大头抢着要，小道童只觉得，这两家的肥羊，少宰了一只者都是自己吃亏。
金子砰的一声砸在书案上。
魏兰蕴抬头看了小道童一眼，她上下打量了一番，端坐着没有说话。上课的铃声响了。
江懋出了青竹林，沿着花圃的石子路朝明伦堂走来，连廊上小王孙拉着裴琚，三两步便跨进了堂里，小道童有些急了，他再掏出了一锭金子，正想说些仁么。
春雁却进了堂内。
她凑过来，侧耳伏在魏兰蕴耳边说了什么，魏兰蕴执着羊毫笔的手一顿，随即点点头，起身离开了明伦堂，后边半截的课，魏兰蕴不上了。她今日来这个地方，本也不是为了听课的。张滦也离开了明伦堂，他是与魏兰蕴一前一后走的。就在二人离开的两息之后，明伦堂里爆发了一场小小的冲突，但这场冲突却如奔涌的潮水一般，将小道童两边通吃的谋算浮出了水面，扑在了岸上。小道童被逐出了明伦堂，也被逐出了青城观。但反常的是，小道童被逐之后，明伦堂里的人却愈来愈多了起来。自裴琚与王孙请托济元道长进了明伦堂后，明伦堂的这道口子，就像是哗啦一下被打开了一样，丹州府不少勋贵子弟都陆续通了几大道长的关节进了此不止勋贵。
丹州各大书塾也在运作，他们看重的学生，同样依托几大道长送进了明伦堂。
那位在丹州小有名气的清崖县女考生陈嘉，也在此列。明伦堂十二张书案逐渐被加到了二十张，但二十张书案尤是不够，不少学生两两合用一张书案，这才勉强在明伦堂内坐了下来。而周稽山却什么都没说，他对此事漠不关心极了。青城观里的物议逐渐多了起来。
明伦堂的大门就好像一道围墙，明伦堂外的学子们会想方设法拼了命地翻进围墙，但围墙里面的资源是有限的。
故此成功的学子会转过头来架高围墙的门槛，而失败的学子会广开门路攻讦墙里面的人。
在纷繁的物议之中，进入第三道月门的门槛却陡然下降了。越来越多的人围在明伦堂外，越来越多的人瞧见明伦堂内的景象，青城观的物议伴随着越来越多人的流动，逐渐开始向外弥漫。原本只为有教无类诲人不倦的蒙课延讲，不知何时，在众人的嘴里便变了味，这不再是一堂夫子之风山高水长的讲席，而是一场曲意逢迎献媚权贵的百戏，重臣之女王侯贵胄是这场百戏里最好的伶优，带着恶意的火从青城观燃起，逐渐烧遍了整个丹蓟二州。
而春雁，在这把火上浇了最猛烈的一把油。近日来的延讲，魏兰蕴都带着春雁，春雁听见了不少风言风语，明伦堂内的贵胄不止魏兰蕴一个，贵胄中要参与科考的也不止魏兰蕴一个。但春雁只知道魏兰蕴一个。
那些关于堂内诸人的恶言恶语，就这样在春雁的耳朵中，仿佛无一例外地指向了魏兰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