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东山的月(一)
张滦的笑意深了一分,可不待他继续开口,魏兰蕴转头便进了藏经阁。辽东王军就像蜂群涌入巢穴一般,经由藏经阁四面的入口蜂拥进了藏经阁,檐上的火在雨中将熄,而就在下一秒,就像是蜂群遭遇天敌、虫蚁路经大火一方才进入藏经阁的辽东王军仿若潮水一般,俱退了出来。随着辽东王军的退去,一个披着道袍的锦绣身影抱臂走了出来。裴琚懒洋洋地走到藏经阁门口,大马金刀地在门槛上坐了下去,他眯着眼睛,仿佛刚睡醒一般,带着睡意未尽的迷蒙。崔家老夫人是静庐熟君道门虔客,一年之间来往青城观的次数不下百次,裴琚也随崔老夫人前来青城观拜谒过济元道长,故以当裴琚一出现,济元道长便立即认出了裴琚的身份,他作揖躬行大礼,尊声说道。“见过宁都王世子。”
先前逃窜如鼠患一般的狼狈世子,现在倒是直截了当地现于人前,不过这倒是也不失为一个好办法,穷途末路之际,亮明身份真刀真枪地来拼上一场,倒还可能有几分胜算。
“真是没想到,伪作秦王使者,火烧我辽东三万石粮草的,竞是宁都王世子,我王持陛下谕令,此贼务必要缉捕回京,哪怕是宁都王世子也不例外。”公孙宜拱手作揖,“世子殿下,得罪了。”“真是奇了。“裴琚冷笑一声,“我不过就躲在此阁里睡了一觉,睡醒便成贼了?这里是丹州不是辽东,公孙先生,谁给你的胆子,敢在此攀诬王侯?”道袍之下,裴琚的伤口还在汨汨渗出鲜血。射中裴琚肩胛的箭矢,是公孙宜亲自下令放的,公孙宜当然知道这道袍之下有着什么,裴琚也清楚公孙宜知道,逆贼与王侯之间隔着的这层窗户纸,被援在了明面上,他们双方都知道窗户纸下有着什么。只是这样的窗户纸,究竞要怎么捅破,究竞要如何捅破,究竟要如何不受掣肘不带污点地顺顺利利地捅破,从而缉拿王侯。这样的难题,裴琚抛给了公孙宜。
但公孙宜并不打算捅破。
善战者,致人而不致于人(注1),公孙宜谋定十数年,从未跟随着敌人的步调走过,裴琚想让他捅破这层窗户纸,他偏不去做。“缉捕宁都王世子裴琚,待由天子分说。”公孙宜果决下令。
大行不顾细谨,大礼不辞小让(注2),眼下局势他强敌弱,如此大好局面,怎能因为浮名虚利而偃旗息鼓停滞不前?自古以来成王败寇,死人是不会说话的,是不会为自己辩白的,今日他斩下西林一子,来日真相如何皆由他来分说今天只要裴琚死了,无论他是怎么死的,都算他们辽东胜了。公孙宜手作密语下令,要求辽东王军趁乱斩杀裴琚,前头的王军佩刀前进,而后头的王军悄然搭弓起箭,准备暗杀裴琚的箭矢在月色下展开,锋镝发出细小的嗡鸣。
而在场面一片大乱之时,又一个人出现了。“公孙先生,好久不见。”
崔九郎手持一柄羽扇从月门下现身,他闲适从容地缓缓踱步过来,尾音落得无比之重。
不速之客接二连三地出现,其目的同文共规般的一致,公孙宜自然知道崔九郎出现在此处为的是什么,只是魏兰蕴出现打的是一个出其不意,张滦出现们仗的是一个位望通显,这只是区区的一个崔家九公子而已。公孙宜还不放在眼里。
他看也没看崔九郎,坚定地让辽东王军前行,而就在下一刻,身配铁甲的虎贲军卫从月门后走出,分列在崔九郎两侧,公孙宜顿了一下,但他还未停下。区区十数人而已,他带来的辽东王军足有上百个。就算是此时真刀真枪地战上一场,他也不会输,现在斩杀西林世子只差临门一脚,没有人能阻止公孙宜,也没有人可以让公孙宜停下。公孙宜的眼底不由得发红。
这是计谋即将达成的喜悦,也是为主效命的矜傲,还有这些日子被裴琚如老鼠逗猫一般耍弄最后大仇得报的畅快,还有胜利,是他终于压了西林一头,夺胜于西林那位算无遗策的华阳长公主的胜利。一支箭矢比辽东王军更快。
箭矢来自一个甲冠天下的弓弩手,它仿若凭空而生,穿过攘攘人群,锚定裴琚咽喉而去。
裴琚看见了这枚箭矢,但他依旧懒洋洋地坐在门槛上,他看见这枚箭矢,就像看见朝他而来接踵不断的辽东王军一样,从容岿然不动。叮的一声。
一把阔刀转着圈儿飞了过来,阔刀正好撞上了箭的锋镝,发出极其刺耳的叮的一声,铁制的箭簇被瞬间劈开,阔刀陷入梁柱之中,在梁柱的另一侧,显露出刺目刀锋。
鼓声响起了。
铿锵有力的鼓声从山下嘹嘹传来,伴随着鼓声而来的,是火光。是漫山遍野中骤然而起的火光。
虎贲卫首领梁吉平从梁柱中抽出阔刀,以他为首的十数虎贲卫均阵列在裴琚身前,刀锋在前,护卫其主,崔九郎摇着羽扇,路经抱厦缓缓走到公孙宜面前“公孙先生,现在还要继续吗?”
辽东王可以调兵,秦王也可以,这里是丹州与蓟州的交接之处,离这里最近的秦王军旗,只有一百二十里,公孙宜指望着以多欺少以死谋局,他们也可以“秦王调动属军,可有天子谕令?“公孙宜闭了闭眼,挣扎说道。崔九郎指着漫山遍野的火光,放肆笑道:“公孙先生说笑了,这里是峡源山之阳,是丹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