礼也决计不敢为了魏兰蕴的事情,触自己父亲魏邕的霉头。“五年前周稽山新得一徒,号称此徒为他的“关门弟子’,从此之后,再不收徒,但在今年,周稽山破了例,他收了宁富望的江懋为徒弟,破例之事,有一便有二。”
“我已经向稽山先生的心腹老仆仇德惠致信一封,他会全力襄助你,你拿着你祖父的印信去找周稽山,哪怕当不成个亲授弟子,当个记名弟子,想来也不是难事。”
魏兰蕴依旧是沉默着,她似乎在思考着什么东西,手指叩击在春秋一卷上,发出浅浅的沉闷的声音,这个计策对于魏兰蕴来说,并不算上策。但它终归有一些可取之处。
魏兰蕴抬头,缓缓说道:“好的,就依叔父的办。”但魏叔礼不是个聪明人,这是事实。
拜周稽山为师的事情,往往没有魏叔礼想象的那么容易,周稽山是在江南与魏邕齐名的当代大儒,是连帝王都不能轻易左右的文坛宗师,他想收徒,不关乎谁的颜面不颜面,他只在乎他想,亦或者不想。魏兰蕴一开始拿出魏邕的印信便触了周稽山的霉头。周稽山是连皇帝都不轻易买账的文人,又岂会买一个跟他无甚私交,齐名相轻的另一个文人的账,仇伯带着魏邕的印信出来的时候,脸色并不是很好看。虽然仇伯话说的委婉,但魏兰蕴知道,周稽山只怕是发了大怒了。魏邕的印信带着魏家带来的礼品,都被周稽山一并退了出来,魏兰蕴一直站在周稽山的别业外面,连门都没进去一步。这是极其令人难堪的答复了,周稽山拒绝了,显而易见。但对于魏兰蕴来说,周稽山确实是一个很好的选择,魏家与玉溪诗社的交锋在丹州并不是罕闻,因着这样的交锋,林夫子已经抱病多日。林夫子不敢轻易得罪魏家,也不敢得罪被誉为丹州文脉心脏的玉溪诗社,故此号称抱病不尝开堂,这样两边都不得罪。魏伯兴是阁臣不假,但魏伯兴远在天边,许钟马却近在眼前。与魏家私交甚密的林夫子的如此,魏兰蕴实在找不到第二个,有压得住人的文人风骨,并且有能力能够站出来,公开与玉溪诗社叫板的文人了。魏兰蕴不是一个轻言放弃的人。
周稽山拒绝了她一次,她便还会再来第二次。细雨绵绵。
当第十三次魏兰蕴被周稽山拒之门外的时候,天上下起了绵绵的细雨,四月的时节,是采茶的季节,丹州漫山遍野弥漫着新茶的香气,峡源山上亦是不道多让。
魏兰蕴站在周稽山的别业之外,红玉打着一把油纸伞上来替魏兰蕴挡雨,雨润湿了魏兰蕴的裙裾,红玉拿了一张披风来为魏兰蕴遮雨。“娘子,今日有雨,明日再来吧。"红玉幽幽地叹了一口气。但魏兰蕴摇了摇头,"明日不来了。”
“今日再站得久些稽山先生……“红玉话说到一半才意识到魏兰蕴说了什么,她以为依照魏兰蕴的坚持,她会不肯走,红玉没预料到,魏兰蕴会有这样一个各复,她小心翼翼地试探道,“娘子的意思是……“明日不来了。”魏兰蕴斩钉截铁地回答道。她是一个不轻言放弃的人,她不是一个蠢人,被拒之门外十三次,她已经确定了坚持一道无法打动周稽山,既如此,她就应该换一条道而行。峡源山在丹州与蓟州交接的地方。
这里除了周稽山的草堂别业,还有一个香火极盛的道观,细雨绵绵,香客甚少,青城观处几个小道童并着这山上的人在踢蹴鞠。一个竹制的蹴鞠球儿不知从哪飞了过来,它撞在周稽山的草堂墙上,然后咕噜噜滚到了魏兰蕴的裙角边上。
被雨淋湿的少年匆匆赶来。
他方踢了一场蹴鞠,脸上还带着红晕,他三步并作两步急忙跑来,却在瞧见女子的裙沿之后急忙刹住了步伐。
“小童失手,不慎将蹴鞠踢出场外,惊扰娘子,某深表歉意。"细雨绵绵,穿着交领襦裙的娘子打着一把油纸伞,江懋没看清娘子的面孔,他躬身行了一个大礼。
“不妨事,未曾惊扰,公子过虑了。”
这个娘子的声音极为的悦耳动听,像春日里观庙檐角随风摇曳的银铃,但江懋却觉得无比的熟悉,他依旧躬着身,眼睛却悄悄地往上抬。就在油纸伞下。
魏兰蕴提着裙摆缓缓蹲下捡起了这个蹴鞠球儿,一张恍若神女的面孔就在油纸伞下一点一点出现,她拿过婢女的伞,拎着蹴鞠朝江懋走去,郑重地将蹴勒放进了江懋的手里。
“江公子,告辞。”
魏兰蕴带着婢女上了马车离开了。
江懋拿着蹴鞠,站定了好一会儿。
直到青城观里的小道童找了过来了,江懋才缓缓回过神来。“江师兄,怎么了?”
小道童疑惑地问道,周稽山与青城观观主私交甚好,约定一月为观中小童启蒙延讲两次,故此小道童也算是周稽山的外门弟子之流,对江懋敬称一声师兄“没什么,我们回去吧。”
江懋缓缓说道,斜风吹细雨,雨声绵绵,而此刻,比雨声更大的,似乎是他的心跳声。
丹州在下雨,而辽东也在下雨。
就在魏兰蕴打伞离开了峡源山时,裴琚也一路遁形到了辽东,他扮做一个老镖师的模样,沾着风沙和雨意,站立在辽东王府门口,若有所思地眯了眯眼睛